季青城和林樱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咳......”季青城轻咳一声，拉回话题，问林樱：“要去干什么？”

林樱吐吐舌头：“城西在放电影，我们一起骑车去看？”

季青城又是沉默，目光给到许如冰。

许如冰耸耸肩：“你们去吧，我刚好回学校整理论文。”

一旁的乐佳看不出他们的关系，还十分友好地邀请许如冰一起：“妹妹也可以一起去玩儿呀。”

“如冰她恐怕不会喜欢，而且城西太远了。”

还没等许如冰答话，林樱已经替她回绝。

季青城也附和：“对，如冰比较胆小，体力不佳骑不了那么远。”

许如冰没反驳，心想她在学校当了三年散打社社长打遍全系无敌手，她那些师弟师妹们要是听见季青城的话，恐怕会气得当场给他开瓢。

她不想再纠缠浪费时间，拿出早取下的镯子递给季青城：“这个......”

她想提醒季青城收好，不想乐佳看到镯子后立刻两眼放光地接了过去：“天哪！好透的玻璃种翡翠！”

她满眼羡慕地看向林樱：“你前几天刚说想挑个好品相的镯子，你的季先生这么快就给你找到了！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老同学呢......”

林樱有些羞怯地低下头。

乐佳继续起哄：“林樱你快戴上看看，我还没见过种水这么好的翡翠呢！要不少钱吧......”

在林樱期待的眼神下，季青城犹豫地接过镯子交到了林樱手里，只是他一直在观察许如冰的表情。

许如冰见林樱把镯子戴上，长舒了一口气，这季家的传家宝在她这就是个烫手山芋。

反正迟早也会到林樱手中，现在交出去倒是利索。

“你们去玩吧，我打车走了。”许如冰头也没回地进了电梯。

她身后，一向被她注视的季青城，第一次目送她的背影。

季青城看许如冰走得那么利落，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许如冰一个人去看了话剧，这出悲情的《耶奴发》让她哭了大半场。

第二天，她又在报纸上看到到了林樱的最新动态。

那枚镯子戴在她手上，她的文章里写：戴着玉镯骑着自行车和值得的人一起看电影！

照片上，纪凌舟的影子与她的影子紧紧相依。

许如冰静静把报纸扔到垃圾桶，对舍友说：以后送来的报纸和杂志你们拿去看吧，我没时间看了。

林樱刚闯进她生活时，她像只阴沟里的老鼠把她的文章翻了个遍，但是现在，她不在意了。

过去几年，她只是季青城的观众。

她笑过哭过，如今戏散场了，她也该从悲剧中抽离。

援非项目启动的日子越来越近，几个和许如冰相熟的同学都纷纷请假回家，说要最后再陪家人几天。

留在学校的许如冰便包揽了队内的后勤工作，她跑前跑后准备物资，又是好几天不得闲。

离出发的日子还剩十天，她需要去药房备些药品，看见货架上的山楂片，她鬼使神差地拿了一些。

最近她每天都反胃想吐，经期也推迟了。

她还是没忍住去医院检查了。

怕什么来什么，医生通知她已经怀孕两个月时，许如冰差点骂出声。

她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两个月，算起来应该就是林樱回国前，她和季青城做的最后一次。

怎么就这么巧！

明明再过几天她就能拿到离婚证，出发去非洲。

许如冰忍不住找到公用电话亭，按下季青城办公室传呼机的号码。

她再坚强，也只是个刚满二十四岁的女学生，犹豫着，她按下拨通。

下一秒，传呼机的声音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响起。

许如冰循声望去，季青城一身风衣，和唇红齿白的林樱站在一起般配极了。

季青城听到铃声，他皱了皱眉拿起传呼机。

许如冰忙挂断了未接通的电话，闪身躲进一片阴影里。




“......现在胎儿还不太稳定，准妈妈不能再做激烈运动了，还有夫妻房事，这两个月也先不要尝试......”

见季青城和林樱走进她刚出来的那间诊室，许如冰忍住眼泪想要赶快离开，路过门口就听见了医生对他们的叮嘱。

“好的，谢谢医生。我会让她注意的。”

季青城温柔的声音回应，不用看，许如冰也能想象得到他呵护着林樱的画面。

许如冰加快脚步，却在走廊外撞到了人，从诊室出来的季青城还是发现了她。

“如冰！？”

季青城皱眉叫住了她，“你来医院做什么？”

“我......我胃疼，做了个检查。”许如冰攥紧了手中的早孕检查单。

“胃疼？”季青城身后的林樱站出来，颇为亲昵地说，“我听青城说过，你以前常常不吃饭，才落下这个毛病。”

许如冰只点点头没答话。

见她的目光落到林樱手中的B超单子上，季青城神色有些慌乱，他急忙开口：“如冰，你别误会，我不是......”

“青城！”

林樱撒娇似地拽了拽季青城的袖子，季青城没再说下去，只是神色纠结。

不想再继续让双方难堪，许如冰随便编了个借口离开，

她身后，季青城想要伸手去抓她的手，但林樱满脸央求地扯了扯他。

“青城，你答应我要暂时帮我保密的！”

季青城立马停住了想要追上去的脚步。

许如冰孑然一身走出医院，这个世界上她没有一个亲人，在街头踌躇半天，她还是走到了疗养院门口。

季教授见到她很高兴，一个劲儿地给她找东西吃。

他脑袋已经有点糊涂了，却还记得关心许如冰毕业找工作的事，说要给许如冰张罗。

许如冰谢绝，最终她还是没有说出怀孕的事。

但她在疗养院找到了一个留下孩子的借口，她太需要一个亲人了，一个和她有相同血脉，永远支撑她的亲人。

只是如果要生下孩子，援非恐怕是去不成了。

许如冰想着怎么通知领队，季青城却出现在了学校门口。

“如冰，明天晚上你有空吗？我在雲町餐厅定了位置，有事和你说。”

那家餐厅，是纪念日那天许如冰定的，想起被抛下的回忆，许如冰只觉得恍如隔世。

“好，我会准时到。”

刚好，她要找季青城坦白离婚的事。

如果她想要瞒着季青城把孩子生下来，就不能瞒着季青城离婚，否则季青城以后可能会以此为由跟她抢孩子。

“你不是之前就想来这间餐厅吗？今天补上。”

到了餐厅所在的街道，季青城略有歉疚地对许如冰说，话音落下，他的手一伸将许如冰的手攥进手心。

许如冰一僵，这是四年以来，季青城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

她不习惯，下意识想要挣开。

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季青城！你怎么还在这里？！”

林樱的朋友乐佳惊恐地看着季青城说：“你不知道吗？林樱说她要自杀，我现在正赶过去看她。”

“你说什么？！”

季青城一时失神。

“小心！”

一辆车转弯疾驰而来，的季青城还六神无主地愣在原地。

许如冰用力将他往后拽了一把，她自己的身体却被快速的车辆挂了一下摔倒在地。

“如冰！”

季青城终于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许如冰，又看了看焦急的乐佳......

只犹豫了片刻，他甩甩袖子：“如冰，林樱那边情况紧急，我先去她那边！”

许如冰倒在路边，熙熙攘攘的车子和人群中，她眼看着季青城焦急离去。

她努力想要爬起身，下身却传来一阵剧痛，她低头一看，鲜红的血已经浸透了她的裤子......




季青城一夜未归，许如冰第二天就在最新的杂志上看到了林樱新发表的文章：

“身处低谷，幸运的是，还有愿意陪着我说走就走来夜爬鱼尾山的人！”

配图主体虽然是她的自拍，但他身后高大的男人背影，许如冰一眼就认出来是季青城。

杂志社的编辑们也纷纷八卦：

“爱自由的女孩果然有魅力，追林樱姐的人恐怕都排到法国了吧......”

“我就知道林樱姐被渣男劈腿离婚后不会一蹶不振，吾辈楷模！”

“男嘉宾的背影看着好高，什么时候给粉丝们看看正脸呀？”

......

许如冰轻笑，如果这些编辑知道这位“男嘉宾”是已婚人士，而且就是杂志社的老板，他们会作何感想。

听说一起爬上鱼尾山山顶的恋人，余生会永远心心相印。

之前许如冰想让季青城陪她去。

她央求了好几次，季青城只板着脸说：“如冰，我以为你不是那种爱跟风凑热闹的人。”

当时她哑口无言，只得作罢。

同样的事，她干就是没主见，林樱干就是洒脱爱自由。

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只是许如冰实在不理解男人，不爱竟也能支棱起爱欲，为了避免昨晚那种事再发生，她决定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走，拿到离婚证前不再回这里。

许如冰本来就住校居多，这里的东西很少，衣物一个行李箱就能装下。

最后，她打开床头抽屉拿出厚厚一本相册，她喜欢照相，每个月都会拉着季青城去照相馆拍照。

但每一张，她身边的季青城都板着脸没有一丝笑容。

走的时候，许如冰把相册带下楼，扔进了垃圾桶里。

不被珍视的爱意，收废品的捡到都嫌晦气。

临近毕业，许如冰忙起来脚不沾地，连着两周，她几乎没想起过季青城。

周五的小组会议结束，许如冰被宿舍楼下小卖部老板拦住。

“许如冰！今天有四五通电话找你！”

许如冰看着老板给的来电号码，竟然是季青城办公室的电话、

四年来，无论有什么事都是她主动联系季青城，有时还要跟他的秘书预约。

“打电话是最没效率的沟通，浪费时间。”

想到这句季青城从前教育她的话，她打算无视这通电话。

没想到季青城又连着打了好几次，小卖部老板不堪其扰，去宿舍找到许如冰让她接电话。

电话里，季青城声音喑哑：“爸让我们一起去看看他。”

自从前年师母去世，季教授就一蹶不振，身体几乎是一夜之间垮了，他辞去所有职务，主动住进了疗养院。

以前，许如冰每十来天就会张罗着去瞧一次，自从上个月的变故发生，她确实好久没去了。

许如冰心里产生些许愧疚。

虽然她和季青城做不了夫妻，但季教授和师母都对她是真心实意的疼爱。

趁着她还在京市，确实应该再多去看望几次。

季青城开车来接她，见面他就问：“最近怎么不回家？”

“学校忙。”

“那就好。林樱还以为你是在生气她和我走得太近。”

季青城扶着方向盘的手轻轻敲着：“我跟她说了，你没这么小气，她还不信，说是为了避嫌下个月就搬走。”

“你跟她说没必要，我并不在意。”

许如冰的声音懒懒的，像是她值班时询问病例似的。

一旁的季青城微微皱眉，他原本就想要这样的答案，可为什么听许如冰这样轻飘飘地说出来，他反而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他想仔细看看许如冰的表情，副驾上的许如冰已经睡着了。




林樱在国内没有房产，就在季家二楼的客房住下了。

她几乎每天都来串门。

以前经常加班不回家的季青城也突然变得很闲似的，每天在家里等着。

他们吃完饭在客厅看录像，林樱还邀请许如冰一起。

“我毕业论文还没写完，你们看吧。”许如冰说完就回了卧室。

林樱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如冰真是好学生，不像我，那时候经常让青城你帮我完成作业......”

忙到十一点，许如冰没注意到季青城汲着拖鞋进来了。

他伸手去拿桌上的文件袋，许如冰心里咯噔一声，想阻止已经来不及——那里面放着他签好字的离婚申请。

“这是什么？”

季青城皱着眉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纸扔到桌面上：“你要出国援非？”

许如冰定睛一看，原来她放在最上面的是学校援非项目的申请表。

“这不是我的，是我帮舍友拿的。”

许如冰面不改色，季青城也信了，不再对她的文件袋有兴趣。

许如冰松了一口气，她还不想让季青城知道离婚的事，这场婚姻一开始就掺杂了她的一厢情愿，离开时她想体面从容一点。

“听说援非项目要在非洲最穷的地方呆三年，够辛苦的。”

季青城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缓缓说：“你不用跟着凑热闹，爸从前那些人脉，足够你在京市的医院找到好工作了。”

他话里听着是关心，但许如冰心里却苦涩一笑。

她每年的绩点都是专业第一，读书期间发表十几篇论文，以她自己的能力想留在京市也是随便挑，压根儿用不到什么人脉。

季青城连这些都不知道，这四年，他从来没想过要了解她。

相比之下，许如冰连季青城喜欢开着灯睡觉都知道，她自己每次被亮得久久睡不着。

今天，她不再勉强自己，关了灯就上床。

果然，刚躺下，季青城就翻来覆去：“今天怎么要关灯睡？”

“我不怕黑。”

许如冰淡淡说完，就翻身背对着季青城躺下，裹走了一大半被子，她以为季青城会自己开灯。

没想到，季青城长手一伸，从后面搂住了她。

温热的气息喷在许如冰脖颈处，带着动情的味道。

季青城看着瘦，但胳膊很壮实，他手臂一用力就强行将许如冰翻了个身搂进怀里，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许如冰挣扎，却无济于事。

季青城在床上向来强势，和平时斯文冷静的他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许如冰皱眉偏头，看见了床头的日历，今天是周五......

四年来，每个周五晚上，他们都是这样度过的。

以前，她以为是两人一周没见面，所以季青城要起来才没完没了。

直到前些天她晚上睡不着一遍遍翻看林樱在杂志上连载的文章，才发现林樱每次发表文章都是在周五。

林樱是全世界旅居的作家，每一篇文章内容都是和她的外国老公一起全世界旅游，除了描写风景，几乎每句话都在秀恩爱。

一想到从前那么多次的欢好，季青城都是因为被林樱刺激才和她做，许如冰觉得一阵恶心。

她干呕，季青城在她身上的动作终于停下来。

“怎么了？”

季青城打开壁灯，昏黄的光照亮他立体的侧脸。

“我今天不舒服......呕......”

许如冰原本只是想阻止季青城继续，可她的胃里一阵翻腾，似乎五脏六腑都想要吐出来。

“送你去医院看看吧，会不会是......”

“不会！”

许如冰知道季青城想说什么，但每次做完她都会吃药，不可能的。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不管是不是，你现在看起来挺难受的。”

说着，季青城已经穿好了衣服，拿起床头的车钥匙。

他正要扶许如冰起身，房门外响起敲门声和林樱的声音。

季青城立刻起身过去。

门外林樱不知道说了什么，季青城微微皱眉后又无奈笑了一声。

回到床边，他向许如冰开口：“林樱说她一个人在看民间鬼怪故事，吓得想哭......”

灯光下，季青城神情犹豫。

许如冰了然：“你去陪她吧，我没事。”

正说着，敲门声又响了，急切的声音像是声声催促，季青城看了一眼就赶紧起身。

走出去几步，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面露愧色地说：“等我回头带你去医院。”

看着门被关上，许如冰苦笑。

等？这是最没用的动词 ，她不喜欢等待。

反胃难受得睡不着，许如冰干脆坐起来，从文件袋里拿出那张援非项目申请表。

她原本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出国，但现在这种情况，如果她毕业后留在京市，离婚后也难免会再见到季青城，不如出去锻炼几年。

填表时，在婚姻状况那一栏，她果断写下“单身”。




一个多月没见，季教授看上去又苍老了许多，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打开一个盒子，拿出一个玉镯塞到许如冰手里。

“如冰，这是你师母的遗物，季家儿媳妇的传家宝，你师母走得突然，没有机会给你，今天我给你戴上，免得哪天我也撒手人寰了......”

“老师，您别这么说。”

看到曾经意气风发的老师风烛残年，许如冰也湿了眼眶。

只是她清楚，她和季青城马上离婚了，这季家儿媳的东西，她不能要，但季教授仍然坚持套到了她的手腕上。

还说：“之前你还在上学，你和青城结婚也没有大办，现在你马上毕业，也该抽空补办一个婚礼了，这也是你师母临终前的心愿。”

许如冰和季青城都没有答话。

关于婚礼，季教授一个人自话自说了许久，又拿出两张门票塞给季青城：“这是周叔给你们小两口的，是他儿子导演的话剧，今晚演出。”

“周叔？”季青城皱眉。

季教授立刻笑了：“如冰认得，是我在疗养院的朋友，上次如冰来的路上正巧碰见老周心脏病发作倒在路边。”

季教授骄傲地看向许如冰：“多亏了如冰急救及时，老周才捡回来一条命，所以他一直记得如冰，还说等你们补办婚礼时他要去喝喜酒呢。”

“还有这种事？怎么没跟我说过？”

季青城看向许如冰，他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许如冰没有当着季教授的面拆穿他，明明那天她救完人，回家后绘声绘色地给他描述了当时的场景。

现在她知道了，她兴高采烈说的话，季青城压根儿没仔细听过。

离开疗养院，许如冰想直接回学校，季青城却晃晃手中的门票：“别人特意给你留的，你不去看不太好吧。”

想到季教授和周叔的心意，许如冰接过票，决定去一趟。

路上，季青城说要回家一趟拿传呼机，顺路拐到了小区。

许如冰心想，之前他临时陪林樱去爬山，传呼机在书房响了一夜，他还不是屁事没有。

和她在一起时，工作又突然变得很重要了。

想着，许如冰脱下手腕上的玉镯，不属于她的东西，还是趁早物归原主。

镯子刚脱下，她抬头就看见林樱从小楼下来。

“季青城！怪不得我刚去你家找你你不在，你去哪儿了？”

林樱自动忽视许如冰，兔子似地跳到了季青城身边，许如冰自觉后退一步。

“你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找你去玩了。你看！车子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许如冰这才注意到楼梯口还有三辆自行车和一个女人，许如冰认出来女人也是杂志社的作家，叫乐佳。

乐佳也大方地跟他们打招呼，还一脸揶揄地打趣林樱：“这就是你杂文里写的男嘉宾呀，确实是大帅哥一枚！”

她视线落到后面的许如冰身上，疑惑：“这是？”

林樱和季青城都面露尴尬，许如冰干脆指着季青城，主动开口：“我是他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