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酒楼离开后我便直奔律所，让律师替我拟好了离婚协议。

等沉甸甸的文件拿在手里，大雨忽然倾盆落下。

若是从前，一旦下雨，季庭屿都会担忧地问我在哪，亲自接我。

可现在……我垂眸看向毫无消息的手机，苦涩地扯出一抹笑。

随即去律所旁边买了把伞，雨滴打在水面上噼里啪啦作响。

我告诉自己，从此，伞下就只剩我一人了。

在家里看到林书影的身影时，我竟然十分平静。

她穿着我的睡衣、我的拖鞋，抱着我的老公，看着我和他刚恋爱时一起看的电影。

我将雨伞挂在门边，刚走几步，身上濡湿的雨滴滴落在地上，汇聚成细小的水滩。

林书影惊呼一声，“晚棠，你这是怎么了？

快去洗个澡吧，别感冒了。”

话语自然到，仿佛她才是家里的女主人。

而季庭屿虽然没有说话，看向她的神情却温柔而满足。

原以为不在乎了，可心就像是被密密麻麻的细线勒住，挤出血来。

我声音发紧，“不必，我不打扰你们，我收拾完东西就走。”

我走进卧室，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陌生。

这房子是季庭屿买的，我从未说过要写我的名字，他也没想过加。

我们都默契地觉得，这就是我们共同的家。

现在我才知道，这房子真正的女主人，并不是我。

我把眼泪抹去，提着箱子来到两人面前站定。

“签了吧。”

我将离婚协议书递给他。

季庭屿脸色沉了下来，“你在闹什么？”

我讥讽勾唇，“我这是在成全你，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他不耐地捏了捏鼻梁，“我说过，冷静一段时间，你听不懂吗？”

我胸口就像堵着一股气，上不来下不去，“季庭屿，你有点担当行不行？”

“既然爱她，就和我断了，好好地去爱！”

林书影抿唇，怯怯道，“晚棠，你这话，是把我当小三了吗？”

“明明，我才是庭屿的初恋啊……”她三言两语，就轻松地勾起了季庭屿的怒火，“秦晚棠，注意你的措辞！”

他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愠怒。

我忽然累了。

不想再争执什么，只是把离婚协议书扔在桌上，拖着行李箱离开。

房门被我砸得巨响，临走前，我还不忘把戒指扔回去。

紧闭的房门，阻断了他怒不可遏的声音。

……之后几日，季庭屿带着林书影出去旅游。

以补偿她这么多年委屈的名义，游山玩水。

他时不时给我分享些日常，抑或是慰问消息。

你不是说一直想看埃菲尔铁塔？

我特地拍了照给你。

伦敦下雨了，好冷。

最近工作很忙？

我不在记得随时带伞。

……我从没回复过，我想，不出几天他自己便会自讨没趣的消停。

直到半个月后，我忽然收到一封匿名的邮件，点开后是一个视频。

季庭屿带着林书影去了冰岛。

绚烂又耀眼的极光下，他拿着钻戒，对着她单膝跪地。

眼底的珍重和小心翼翼，是溢出屏幕的爱。


季庭屿脸色阴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说话，却是间接默认了。

脑海中的那根弦轰然断裂。

我近乎崩溃地质问，“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不信我？！”

回应我的只是无尽的沉默。

包间内的灯光刺得我眼睛疼，周遭的视线也像是尖刺一般戳进我的心脏。

我就像是被抛进万米深海，胸腔闷痛喘不上气。

忽然，他轻声问了我一句，“所以，最开始我们之间是否存在着欺骗？”

我神情一顿，气极反笑，“所以你是怀疑我给你催了眠，你才会爱上我？”

他阴沉着脸，眼底情绪复杂看不分明，“我不知道。”

我快被这汹涌的痛意烫得无法呼吸。

我红着眼，怒不可遏地问他，“你季庭屿难道就这么愚蠢，会被我催眠到爱上我！？”

林书影吓得瑟缩了下，她颤抖着拉住季庭屿的衣角，抿着唇，“当时，我也以为自己没那么蠢，不可能会被催眠，可事实——”她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季庭屿厌恶地给了我一巴掌，眼里是猩红的恨意，“你怎么敢这么做，怎么敢这么对她的？！”

众人惊呼，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和戏谑。

林书影低着头，却难掩得意。

脸颊火辣辣的痛，和口腔里的血腥味，都在提醒着我。

我爱了这么多年的丈夫，当着所有人的面，为了自己的白月光，打了我一巴掌。

沉默了一会儿，我忍不住笑，唇角刚上扬，眼泪就坠落地面，发出闷闷的一声‘啪嗒’。

我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离婚吧。”

“这样，你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我会给你催眠了。”

话一出口，季庭屿周身的气压瞬间降了下来。

他声音低沉，眼底闪烁着几分动摇和愧疚，“我没有想过离婚，但我必须弄清楚真相。”

“在真相大白前，我们都各自冷静一下吧。”

说完，他就准备带着林书影离开。

“季庭屿。”

我喊住他。

双手不停地微微颤动，就连声音都变得嘶哑难听，“出了这扇门，咱们俩的感情就彻底结束了。”

“我不会再回头，希望，你也不要后悔。”

他回过头，眼底一片冷色，紧抿着唇。

看着我的目光，也逐渐复杂。

许久，好像终于想明白了似的，他冷冷地开口，“我不会后悔。”

“我一定要弄清楚，我们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由催眠开始。”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以及我和书影当初分开，究竟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如果是，我希望你能跟书影公开道歉！”

我苦涩地笑了笑，“结果如果不是，你又该如何？”

季庭屿微微敛眸，眼底情绪尽数散去。

“秦晚棠，当初我和书影那么相爱，她突然就要跟别人离开。”

“而你。”

他盯着我，语气偏执，“我原本只是把你当普通同学，却忽然爱上你还要娶你。”

“这其中，一定有你做的手脚。”

“这些年我从未怀疑过你，如果不是书影的出现，我不敢想自己要被你瞒在鼓里多久。”

终于，心里的那根弦断了。

我垂下眼眸，声音无悲无喜，“好，季庭屿，我们之间再无回头路。”


我是国内顶尖的催眠师。

同学聚会上，老公的白月光突然抱住他，她哭红了双眼，“阿屿，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她的哭诉中，我为了得到季庭屿，强行催眠她，成为她离开季庭屿的罪魁祸首。

季庭屿厌恶地给了我一巴掌。

眼里是猩红的恨意，“你怎么敢这么做，怎么敢这么对她的？！”

“我当初会爱上你，是不是也是你催眠的效果？”

我的心好像被这一巴掌拍碎。

八年的感情，竟抵不过白月光的一句话、一滴泪。

我如他所愿，催眠他，让他忘记我。

可最后，他却红着眼求我再爱他一次。

……“怎么会把林书影给喊来了？”

“她不是一毕业就甩了庭屿跟有钱人出国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估计是看庭屿现在有钱了，后悔了想来挽回了吧，真恶心。”

“可惜咯，庭屿已经跟晚棠结婚了。”

大家的话语尖锐，毫不避讳。

可林书影却好似听不到一般，目光始终痴痴地看着季庭屿。

我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刚才在卫生间相遇，她突然拦住我，轻慢又笃定地说，“你信不信，现在我回来了，你就得给我让位？”

其实我并不意外她的行为。

当年她能因为钱离开季庭屿，现在自然也能因为钱再回来。

至于季庭屿，我们八年的感情。

我信他。

就像印证我心里所想那样。

季庭屿看也没看她一眼，拉过我的手握在手里，语气淡淡，“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现在已经有了要共度一生的人——阿屿，我终于见到你了。”

林书影突然起身扑进季庭屿怀里，泪眼婆娑地哽咽着打断他的话。

众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而季庭屿握着我的手，也在一瞬间加重了力道。

像是要捏碎我的指骨。

“季庭屿……”直到我艰涩地提醒，他才反应过来，如梦初醒般推开了林书影。

“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看着手上被掐出的印子，像是突然坠入冰窖，浑身发寒。

林书影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踉跄。

她回过神，突然像是发了狂一样朝我扑过来。

眼里交织着浓浓的恨意和怒火。

“秦晚棠，今天的局面你满意了吗？”

“你这个恶魔，把庭屿还给我！”

她癫狂的模样，让我不适的蹙起眉。

还没来得及开口，季庭屿带着怒气的声音就响起，“有病就去治，在这里发什么疯？”

“我发疯？”

林书影眼尾拖着一抹红，看上去异常的楚楚可怜，“季庭屿，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当初那么相爱，我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你？”

“那是因为你的好妻子，秦晚棠对我进行了催眠！”

像是平地炸起一声雷。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朝我看来。

就连季庭屿也猛地转头，看向我。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尖锐、怀疑、质问的眼神看过我。

脑袋顿时嗡的一声。

我声音近乎发抖，“你相信她的话？”

季庭屿沉默着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突然很轻地问了我一句，“棠棠，毕业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去找她了。”

“我也想知道，你跟她说了什么，为什么第二天她就要跟着别人出国？”

细细密密的情绪忽然涨潮般涌上来。

紧紧把我缠住。

我忍不住怒吼道，“是她找的我！”

“毕业那天晚上她让我去找她，她对我说她不要你这个穷小子了，让我可以放心地捡漏。”

“就像刚刚在卫生间，她问我信不信只要她回头，我就得给她让位——”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季庭屿只是复杂地看着我。

他什么也没说，可眼神里的怀疑和一丝怨恨是那么明显。

明显到刺眼。

我忽然就泄了浑身的力气，“你不信我说的，对吗？”


季庭屿的声音罕见地有些颤抖，“你说过，如果决定结婚，求婚仪式一定要在浪漫的极光下举行。”

“现在我做到了，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书影捂着嘴，激动道，“原来你一直记得我们的约定。”

她伸出手，眼角闪着泪光，“我愿意！”

季庭屿温柔地替她戴上戒指，“我们之间的遗憾，我会一点点弥补。”

她泪眼婆娑地一把搂住他。

季庭屿垂眸，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两人身后是浪漫的极光。

我自虐般地不停拉动进度条循环。

忍不住嘲弄地笑了。

当年，季庭屿一定要带我去冰岛。

可当时他工作正处于上升期，我拒绝了，他却说，“我想给你留下一个难忘的回忆。”

我原以为这是他的浪漫，是对我的重视。

可没想到，能够让我原谅他一万次的，在极光下对我的求婚仪式。

原来只是透过我，完成和林书影的约定。

眼泪落在屏幕上，视频再次被影响得重新播放起来。

我浑身冰冷地抹掉水渍，将视频转发给季庭屿，并提醒他，记得回来就签字离婚。

别让我，占了属于她的位置。

消息石沉大海，我删掉聊天窗，不再去看任何与他有关的消息。

几天后，季庭屿回国找到我。

他眼底带着一抹慌乱，“你别胡思乱想，我和她只是在完成以前的约定，仅此而已。”

我缓缓笑了，随即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声音轻飘飘的，“你明目张胆地去弥补你们这些年残缺的遗憾，却又不停给我发消息。”

“你很清楚我会介意，可你依然选择这么做。”

季庭屿瞳孔紧缩。

我却直勾勾望进他的眼中，问道，“你在试探什么？

是试探我的底线在哪里，好让你确定我会不会一直在原地等你吗？”

他渐渐地抿起唇，脸色有些发白。

看来是想起来了。

以前我们吵架闹不愉快时，总是我在主动求和。

我不喜欢冷战，而且也是真的爱他。

所以我从不在乎爱情里所谓的面子问题，只要我想，我就会去做。

但这次，真的不一样了。

看着他深邃的眼眸，我缓缓道，“没必要再试探我的，季庭屿，那天你离开时我就说过了。”

“我们之间，再无回头路。”

季庭屿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我垂眸，却发现他无名指上和我的结婚戒指，已经换成了在冰岛和林书影求婚的那一个。

他顺着我的视线，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手指，狼狈而又艰涩地开口，“棠棠，我……”我没理会他，而是指着面前的照片。

“季庭屿，一起经历过的这八年，你还能记起吗？”

“这是我们去水族馆拍的，那是第一次约会，我们都很青涩，甚至不敢靠对方太近。”

“这是第一次旅游时，我们在海边许下了要一辈子在一起的诺言。”

“我们第一次见家长，第一次看烟花，第一次一起做饭……以及，在冰岛相同位置的求婚。”

季庭屿眼底闪过一抹怀念，“我当然记得。”

可看到冰岛求婚照时，他又冷了脸色，甚至有些不悦，“可是棠棠，我们不管在一起多久，我们之间的感情依旧是从欺骗开始的。”

“这对我不公平，对书影也同样不公平。”

“这场求婚，本就该属于她，不是吗？”

我忍不住嗤笑几声。

我没想到，他为了减轻自己被我抓包求婚的负罪感，不停地重复，我才是这段感情的罪人。

就在他找到我之前，我正在一一整理着我们以往相爱过的证明。

当曾经的场景变成我手中的一张张照片时，我内心忽然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

我以为我会毫无波澜。

但心里难以抑制的苦涩，还是让我眼中起了热意。

我没有说话，只是拿出催眠时用的怀表，平静地看着他。

他瞳孔不住地缩动。

眼里的怀念逐渐转成惧色，声音也开始颤动起来，“棠棠，你要做什么？”

我勾起唇角，明明在笑，可眼泪还是不停在眼眶打转，连带着声音都带着嘶哑，“季庭屿，你不是一直觉得是我催眠了你，你才会爱上我吗？”

“既然如此，那我就满足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