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夫君把醉的不省人事的红豆放在床榻上，用热毛巾给她敷脸。

“......喝酒伤身，别再喝了。”

他压着声音，语气却温柔，像极了当年训斥她不要乱跑的模样。

红豆嘴里嘟嘟囔囔，喊着“哥哥，哥哥，我......头痛。”

夫君哑然失笑，把她搂在怀里，纤长的手指轻轻放在她额头上，指腹微微用力，从额头一直按压到耳后，小心翼翼。

这动容的景象，让我心脏一缩，像是停止了跳动，又猛地狂跳。

恍惚间，回到相识那会。

那时候红豆的爹爹因为看不上君彦的家境，不同意两人一起，逼迫红豆嫁给了当地的富贾。

暗淡无光的日子里，是我陪着夫君一路熬了过来。

后来，我们成亲了。

夫君说为了给我过上好日子，他更是夜夜挑灯苦读。

希望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

后来，他的师兄弟经常叫他出去喝酒。

我也是这样给他敷脸，给他煮醒酒汤，一夜无眠照看着他。

次日我双眼乌黑，尽显疲态，夫君呆呆看着我，叹息一声，让我好生躺着，帮我按摩眼睛。

我又惊又喜，又被那刚刚好的力道揉得舒服，竟耍起了小性子。

“夫君，以后你只给我按，答不答应？”

只见他低头说了一声：“好。”

可是。

也是。

夫君怎么算是别人。

我只是刚好在他受伤的时候给了他安慰。

而她从始至终都是他心头的朱砂痣。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

连看着夫君给红豆按摩我都做不到，有一天他们旧情复燃，爱的抱抱？

激吻呢？

甚至......
他声音低沉，眸色阴冷。

寒气从他的身上冒出来，蔓延开来，让我这个没有温度感知能力的灵魂都冷得颤了一颤。”

红豆酒醒了半分，从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

“因为绣娘？”

我也呆呆地看着他，心跳加速好像有些期待。

夫君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睛，看不出情绪。

“红豆，我已经成家了。”

“这样做对你不好。”

红豆嘴角上扬。

“谢谢你。”

真是讽刺。

夫君想要表达在和离之前，他不容得越线行为。

这无关他的品行，更不是对身为妻子的我多尊重，他只是担心红豆背负骂名和道德谴责。

一个春风楼的头牌。

被他爱护的捧在手心，多珍惜！

我开怀大笑。

泪珠大颗大颗地掉落。

夫君倚靠在书案边上，垂眸看向床榻的红豆。

淡雅如雾的星光里，只有指尖的桃红泛着微光。

他光洁白皙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指腹不停的翻页，焦躁不安。

我被迫飘在窗边，冷眼旁观。

都互表爱意了，不安什么呢？

原来是我们还没和离啊。

也可能是刚才的春宵差了点什么。

我想。

忽然，他翻到书册拿出一封信。

那双忧郁的眸子紧紧盯着信封。

一瞬间，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我顿时心头痒痒，飘到他的书案前，明目张胆的。

夫君拿出是一封和离信。

我给他的。

自从那次大吵后，我们在同个屋檐下也无交集。

最后一句话是赴京前，我带上儿子跟头说：“用功读书，我和儿子不在家不用给你添乱。”

他没回应。

如今，夫君手指抚摸着那封信，仿佛对方会回应似的。

我有些木讷。

突然，他执笔写下“言不尽思，盼卿卿早归。”


突然，一股寒意涌上胸腔，像热锅上的蚂蚁，让我坐立难安。

我使劲往外跑。

可是一到门栏，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感涌上心痛，甚至比溺水时还难受。

我来不及尖叫，身体就被拽了回去。

多番尝试之后，我脸色苍白，全身冰冷刺骨，突然意识到了——我不能离开这里。

也可能，我不能离开夫君。

顿时，我失去了重心。

瘫倒在地。

我呆滞的看着他们。

夫君已经帮红豆按摩完，起身时，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

红豆睁开眼睛。

两人对视一望。

“君彦，你对我还有意吗？”

红豆红着脸。

夫君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我恨你。”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红豆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如纸。

他掌心托着红豆的长发，修长的手指一寸寸滑过，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宝物。

却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是。”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沙哑。

“可我自始至终…也没有忘记你。”

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我失望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泪光。

他的话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痛了我的心。

红豆的眼角眉梢舒展开来，嘴角也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光闪了闪。

她试探性地问道：“那绣娘呢？

她陪了你七年了，你对她又是什么感情呢？”

他明显愣了一下，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却没有说话。

红豆又继续喃喃道：“之前听你提起，绣娘的父母过世的早，不久就跟亲戚一起生活。

后来亲戚也过世了。

是你一直护着她。

还有人冤枉她偷钱欺负她......”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夫君依然保持着沉默，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红豆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问道：“其实…你对她只是兄妹之情对吧？

只是可怜她…所以才跟她在一起…对吗？”

空气突然变得宁静。

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仿佛期许他会有不同的回应。

红豆眼眸一亮，探究的目光紧紧地落在他身上。

下一秒，她微微仰起脖子，轻轻吻住了他的唇边。

夫君身体明显一僵，但也只是一瞬间。

他便反客为主，用手撑起她的腰，他的手指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深深地回吻。

“君彦，除了你我没有亲人了，你要永远陪在我身边。”

红豆轻轻喘着气，紧贴着他的耳膜，柔声央求。

“我知道你对她只有感激和内疚，你真正爱的人是我......是我......”红豆的吻落在他的胸腔，稍稍停顿了下，伸手去脱他的青衣夹袄——夫君猛然抓住她的手。

“放开。”


我们是外人羡慕的恩爱夫妻。

可是。

我和儿子死的第一天，夫君就把他的朱砂痣领回了家。

他们在我亲手绣的床幔上肆无忌惮的缠绵，穿着我的蔷薇粉寝衣，喝着我精心酿的桑落酒。

这一天，朱砂痣装傻充愣地问：“绣娘呢？”

夫君得意洋洋地回应：“前段时间我说了她两句，恰逢圣上钦点她进京，她负气去了。”

是的，他不知道我死了，还有我的儿子。

得知真相后，他彻底疯了。

......红线轻挑描凤尾，绿丝慢引绘龙须。

我是一位绣娘。

因技艺精湛，所绣服饰深受达官贵人喜欢。

太后娘娘寿辰将至，奉圣上旨意进宫为娘娘绣制《万寿图》。

为了不打扰夫君读书进取考取功名。

我带上儿子赴京。

舟车劳顿，归来途中遭遇大洪水，沉船身亡。

黄泉路上，阎王被我感化，允许我的灵魂回人间一趟。

七日内必须赶回，否则飞灰湮灭。

于是我凭着我记忆的路飘回到了家，刚好撞见夫君把他的朱砂痣领回了我的家。

琉璃灯下，夫君脸颊泛红，微带酒晕，一身贱骨头扑在红豆身上。

“君彦，君彦......”夫君紧紧搂住她的腰，用手轻抚她的发丝，温柔地回应。

一声又一声。

夫君素来品行高洁。

他却为了朱砂痣把繁文缛节全抛了。

虽然心里早有预感，可看到这一光景，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般。

自从夫君知道红豆被富贾卖去春风楼后，时常目中无神，每日回家越来越晚，对我也是避而远之。

我知道，红豆夫君沉迷打马输掉家底，便把她卖了，自己带着银两失踪了。

春风楼的老鸨便把她捧到了头牌位置，夜夜笙歌。

夫君三天两头跑去青楼，完全忘记他读书人的事。

我与他因为红豆吵了很多次。

夫君更过分的是想把她领回家照顾。

“红豆曾经救过我的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不管。”

我泪眼婆娑，“还有其他的吗？”

夫君沉默片刻，冷冷地说：“我不是已经娶了你吗？”

“绣娘，你为什么不相信你夫君呢？”

我为什么不相信他？

夫君太清楚了，只是他只会装糊涂。

那晚我不知道为何突然情绪抓马，我跟他提出和离。

夫君的脸色变得阴沉。

他第一次把我抱进床榻，拉下床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愤怒地看着他，一袭身影已经靠近，他一把扯掉他的青衣夹袄，粗暴地咬住我的唇。

“绣娘，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还有我们的儿子。”

他贴着我的耳垂撕咬着，轻声道：“她只是我的妹妹。”

热辣滚烫的气息拂过我的脖颈，眼前的面容已不能看清。

我在挣扎中踹气，侧着头威胁。

“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别想。”

然后我真的死了。

夫君也真的把红豆领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