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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成双

    男女主角分别是殷戈止金妈妈的其他类型小说《风月不相关小说全文免费阅读》,由网络作家“白鹭成双”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个没忍住,叶御卿笑出了声:“哈哈哈!”什么叫幸灾乐祸,什么叫丧尽天良!风月又痛又气,转头就狠瞪了笑的人一眼。媚气天生的狐眸,染了怒意倒显得更加动人,叶御卿缓过气,擦了擦笑出来的泪花儿,惊喜地道:“哎呀,这不是那个谁,那个跳舞的那个!”风月一愣,眯着眼睛看清了马上那人的脸,身子僵了僵,举着手干笑了两声。要不怎么说天意弄人呢,她避之不及的人吧,绕着弯都能跟她巫山云雨。她一心想勾引的人吧,却总是在她情况最糟糕的时候出现,瞧她跟瞧个笑话似的。殷戈止猜得没错,她一开始是想勾引这吴国太子来着,没想到失算了,便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先应付了殷某人。本来还想了许多法子要继续搭上叶御卿这条线,谁曾想今儿在这儿就撞上了。她现在这个样子,不用想,一点也...

章节试读


一个没忍住,叶御卿笑出了声:“哈哈哈!”

什么叫幸灾乐祸,什么叫丧尽天良!风月又痛又气,转头就狠瞪了笑的人一眼。

媚气天生的狐眸,染了怒意倒显得更加动人,叶御卿缓过气,擦了擦笑出来的泪花儿,惊喜地道:“哎呀,这不是那个谁,那个跳舞的那个!”

风月一愣,眯着眼睛看清了马上那人的脸,身子僵了僵,举着手干笑了两声。

要不怎么说天意弄人呢,她避之不及的人吧,绕着弯都能跟她巫山云雨。她一心想勾引的人吧,却总是在她情况最糟糕的时候出现,瞧她跟瞧个笑话似的。

殷戈止猜得没错,她一开始是想勾引这吴国太子来着,没想到失算了,便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先应付了殷某人。本来还想了许多法子要继续搭上叶御卿这条线,谁曾想今儿在这儿就撞上了。

她现在这个样子,不用想,一点也不妖艳不迷人,跟个想上天的僵尸似的伸着手,还是别丢人现眼了。

念及此,风月缩了脖子埋了脸,忍着手骨的剧痛,迈着小碎步就往药堂狂奔。

“哎……”

“殿下!”易掌珠跑过来,甚为慌乱地道:“您怎么出宫了?”

太子何等身份?不知多少人在暗中盯着,哪是能四处乱跑的?

收回落在远处的目光,叶御卿温柔一笑,翻身下马:“听闻你出事了,本宫刚好在附近巡视,就赶过来看看。”

暴民已经跑的跑伤的伤,易掌珠回头看了一眼,叹息:“珠儿没事,您也多爱惜着自个儿,别总为珠儿这样的小女子犯险。”

迈进药堂的门槛,风月依稀还听见了这句话,不由地笑了两声。

天真得跟小羊羔似的。

这话是打算在心里说的,不知怎么的嘴一个漏风就嘀咕出来了。好死不死的,声音不小,被后头的人全听进了耳里。

“你说谁?”清冷的声音一点起伏都没有,跟石膏板似的拍在她背后。

风月一顿,缓缓转头,笑得妩媚:“说奴家自己呢。”

殷戈止皱眉,跟着她跨进药堂,一双眼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她:“你天真?”

眨眨眼,风月傻笑:“不天真吗?”

“眼神不干净。”收回目光,殷戈止推着她就坐在有大夫的桌边,轻飘飘地扔下这评价。

不干净?风月冷笑,放眼望过去,这活着的人有几个眼睛是干净的?她看过无边的杀戮,看过满门的鲜血,这双眼能干净才怪了!

手掌已经肿成了熊掌,她也懒得跟他多说,扭头就眼泪汪汪地看着大夫:“您快瞧瞧,奴家的手是不是断了?”

嗲声嗲气的,把人家老大夫的白胡子都惊得抖了抖。殷戈止瞧着,分外嫌弃地道:“你能不能正经点?”

贝齿咬唇,风月委屈地眨眼:“公子,奴家是个什么身份您忘记了?”

要妓子正经点?想啥呢?

殷戈止:“……”

人毕竟是他带出来的,这副模样真的很丢他的脸!

胡子哆嗦够了,老大夫还是仔细看了看她的手。风月把手放下来,更觉得血气全往掌心冲,疼得小脸发白。

“骨头没断,大概是有些裂了。老夫给你开些外敷药,并着内服的药膳补品,养上几个月也就好了。”

这么麻烦?风月皱了脸:“补品很贵的!”

干这行的,会连补品都吃不起?殷戈止冷笑:“金妈妈不会让你手废了的。”

“那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啊!”风月叫苦不迭:“奴家好歹是见义勇为英雄救美,公子就不打算承担点汤药费?”

还想讹人?殷戈止轻嗤,正想应了,却听得门外有人道:“既然是因为珠儿受的伤,那本宫自当给予嘉奖和补偿。”

青色的衣角从门槛上扫过,叶御卿进来,笑得分外温柔:“姑娘要用的补品药材,本宫自会着人送去,不必担心。”

瞧瞧!大国的太子,就是这么有风度,这么有礼貌,这么有钱!

风月立马就“嘎嘎嘎”地笑了,媚眼直冲人家甩:“您真是个好人!”

言下之意,他不是好人?殷戈止脸色微沉,身子一侧就将她抛媚眼的路线挡了个严实。

“人是我带来的,出了事自然有我补偿她,殿下不必操心。”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殷戈止面无表情地道:“此地不甚安全,殿下不如早些回宫,也省得掌珠提心吊胆。”

掌珠。

认识他这么久了,还是头一回听见他叫人闺名。风月顿了顿,忍不住又“嘎嘎嘎”地低笑起来。

拒人千里的殷大皇子啊,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唤的是名号,不甚在意。三年未见,倒是会为别的女子慌张策马,也会柔情地唤人闺名。

世界真奇妙。

易掌珠就在太子身后站着,闻言就站出来到了风月旁边,满是愧疚地看着她的手:“到底是因为救我,还是我来付这汤药钱吧。”

“不必,有本宫在,哪有让你操心的道理。”叶御卿目光怜爱,宠溺地道。

“不是你的人,也不是太子的人,你们都不必操心。”殷戈止道:“我会处理好。”

瞧瞧,这一个个争的,搞得她像个碰瓷骗钱的人似的。风月不笑了,目光将面前这三个人扫了一圈,淡淡地道:“说一句玩笑话各位贵人也当真,奴婢讨个脸而已,补品还是吃得起的。”

三个人一顿,都看向她。

老大夫正往她手上缠药,风月垂了眼,似笑非笑地调侃:“没事就都请吧,这么破的药堂,站您几位大佛,恐怕不久就得塌喽!”

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殷戈止觉得很奇怪,按理说她这话只是打趣,脸上也没什么怒意。但很意外的,他竟然清晰地感觉到她生气了。

怎么回事?

伸手按了按胸口,殷戈止皱眉,疑惑不得解,又看了风月两眼。

“你都伤成这样了,自己怎么回去?”易掌珠道:“我送你吧,你家在哪儿?”

“招摇街,梦回楼。”一点没避讳,风月坦荡荡地道:“易小姐的身份,要送奴家怕是不合适。”

青楼女子?易掌珠吓了一跳,杏眼微睁,颇为意外。

殷戈止怎么会带青楼女子到外头来?他不是一向不喜那种风尘味儿重的人么?

“我送她回去。”殷戈止开口,看她的手包得差不了,便道:“先走一步了。”

“殿下。”叶御卿看着他,优雅地颔首:“就算是在我吴国为质,您也是魏国大皇子,崇敬您的人不少。光天化日地去招摇街,怕不是好事。”

竟然还称他为“殿下”,风月抿唇,忍着疼缩在旁边看着这两人。

一个是被易大将军带回来的质子,一个是吴国炙手可热的太子,身份分明悬殊,难得殷戈止竟然半点不输气势,站在叶御卿面前,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有本事你打我的欠揍之感。

叶御卿当然是打不过殷戈止的,就算是三年前的风月,百招之内可能都碰不着殷戈止的衣角,更何况现在两国表面相安无事,自然也不可能动手,所以殷戈止淡淡地开口了:

“好与不好,在下自有判断。敬我之人若是因我流连风尘而远之,那不敬也罢。”

你爱敬不敬,爱崇不崇,看不顺眼有本事来打我呀!

这就是殷戈止,在沉默中嚣张得不可一世的魏国大皇子,曾经叱咤战场的不败将军。哪怕脱了铠甲,穿上一身文弱气质的白衣,铁骨就是铁骨,一棍子打下去都不会骨裂的上乘骨头!

风月眯眼,眼里神色颇为复杂。

叶御卿展了手里的扇子,半掩了脸,轻笑道:“倒是本宫多虑了,殿下哪里会在意这些俗名凡誉。既然如此,那就请吧。”

易掌珠跟着让开路,有太子在,她倒是没多开口,目送观止架着风月出去,又看了一眼殷戈止。

门口有风吹进来,他走出去,白色的衣袍轻薄地翻飞,和着墨色的发,好看得像画中的仙。

不过就算他好看得长出一朵花,风月也是没心情看的,这一路走回去,就算有人搀扶,那也是一种酷刑。虽然她挺能忍痛的,但他奶奶的这也太痛了!

走到梦回楼门口的时候,风月差点就跪下去了。殷戈止斜眼瞧着她,没吭声,进去给金妈妈嘀咕了两句,然后就施施然地上楼。

风月半死不活地挪回窝,灵殊一瞧见她这模样就尖叫了:“主子,您怎么了这是!”

干笑两声,风月躺在软榻上长舒一口气:“运气不好,受了点伤,养养就好了。”

“这看起来就很严重啊!”灵殊急了,围着软榻就绕圈圈,眼泪汪汪地道:“奴婢今儿就觉得右眼皮跳得厉害,果然是要出事,您这个模样,还怎么去李少师府上……”

想伸手捂这丫头的嘴已经是来不及,风月只能狠狠瞪着她,想把她的话瞪回去。

然而,还是晚了。

灵殊一脸无辜,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完全没发现自己身后有阴影笼罩了过来。


将军都是身经百战,从刀口上活下来的英雄,他们有一腔为国的热血,铠甲战马,威风烈烈,哪里是这风尘地里下贱的妓子能亵渎的?!

金妈妈有点尴尬,毕竟要说低贱,她这一楼的人都高不到哪里去,本也就是图个噱头好招恩客,谁知道这位公子竟然这么严肃,当面让人下不来台。

屋子里一时安静,捧着铠甲的丫鬟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风月瞧着,慢吞吞地从软榻上坐起来,眨眼问:“公子不让奴家演啊?”

“是。”一个字,铿锵有力,霸气十足。

风月“咯咯咯”地就笑了:“这可麻烦了,戏是金妈妈半个月前就准备了的,邀了不少贵门之人。好几家大人点了名要看,您说怎么办?”

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殷戈止平静地道:“他们不会来看的。”

这么肯定?

金妈妈不服气了,甩着帕子笑道:“这位公子,话不能说得太大。虽然奴家不知道您是什么身份,但就算是当今圣上,也管不得底下的人放松放松啊。再说了,咱们这儿的客人来头可都不小,您还能堵着门口不让他们进来不成?”

没再开口,殷戈止站起来便走。

“嘿?”金妈妈有点不高兴,垫着脚看人走出去下楼了,才开口道:“这什么人呐?真以为自己了不起?瞧着文文弱弱的,也不像个将军啊,管得这么宽?”

门关上,风月长出了一口气,半晌之后,才轻笑道:“他的确不是将军。”

“我就说么,那弱不禁风的样子……”

“你听说过南乞之战吗?”歪了歪脑袋,风月问。

金妈妈一顿,挥手让旁边的丫鬟都下去,然后坐在风月身边,低声道:“您怎么提起这茬儿了?”

风月是魏国人,金妈妈知道,她背后好像有很多很多的故事,金妈妈也从来没问过。没想到今日,她倒是自己说起魏国的事了。

南乞之战是一场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五年前魏国以一万兵力,在齐魏边境南乞地界,坑杀齐国三万精锐,震慑齐王,惊愕众国。金妈妈是齐国人,那场战役她自然知道,民间传得沸沸汤汤,说齐国本是知道了魏国的运粮路线,打算去劫粮草,谁知刚好撞上魏国的援军。

狭路相逢,本该是人多者胜,谁知道魏国这边反应极快,利用南乞地势和齐国的措手不及,转劣为优,奋勇杀敌,虽折兵七千,但齐国三万精锐,鲜有生还。

南乞之地因那一仗血光三月不散,齐国自此开始派使臣同魏国谈和,两国关系缓和,齐魏边境的百姓难得地安居了两年有余。

“若是没有那场战役,齐国之后就该同吴国联手攻魏。”风月道:“魏国如今怕就不止是割地,恐怕国也难存。”

“道理我明白,但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金妈妈一脸茫然。

垂了眼眸,风月笑了笑:“因为四年前带领魏国那一万援军的人,就是刚刚那位公子。彼时,他刚刚弱冠。”

心口猛地一震,金妈妈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可能!

“他的确不是将军,但他上战场的次数很多,每次都提着长刀,在最前头杀敌。”

脑海里浮现了很多画面,风月眯了眼。

魏国的战旗和战袍都是深红色的,那人偏爱穿一身银甲,在战场之上打眼极了,惹得对面的将领总是喊:“给我先杀了那个穿银甲的!”

殷大皇子何等猖狂,面对的人越多越是无畏,一把偃月长刀直取敌兵首级,所过之处鲜血飞溅,血洒他脸上,那双眼反而更亮。

“吾偏爱此甲,尔等若羡,尽可来取!”声音清冷,却回响在整个战场,铿锵若金响。

敌方将领是很想杀了他没错,但是很遗憾,殷戈止不但功夫高深莫测,那一身银甲更是坚硬无比,连铁头的箭射上去,都只有清脆的回响,伤不得他半分。

更可气的是,当他们费尽心思突破魏国防守,想杀了魏国将领的时候,那殷戈止竟然直接拉弓,十丈远的距离,一箭射穿了他们这边将领的头!

鲜血在阳光下喷洒成了雨,一片愕然之中,那魏国的大皇子面无表情,缓缓伸出手,冲着他们这边勾了勾手指:

来,杀我啊?

血风卷过,深红战旗下的银甲战神,眉目若霜,无声的张狂。

那时候的殷戈止是关风月见过的最霸气的男人,所有魏国人都有一个共识——只要有大皇子在,他们永远不会输。

的确,在很长的时间里,只要是殷戈止带头打的仗,从未有败绩,魏国百姓拥戴,皇帝也放心地让他带兵,大大小小的战役,殷戈止才是最了解沙场舐血是什么滋味儿的人。他不是没受过伤,甚至说每次打仗都会受伤,但他无畏,甚至把自己当做吸引敌人的战术安排。

有这样的人在,魏国怎么会输?

但很可惜的是,魏国输了,输在平昌的山鬼谷,输在那一封封“关大将军”通敌卖国的书信上。

喉头微紧,风月回过神,可怜巴巴地看向金妈妈:“手好痛啊。”

从震撼里醒过来,金妈妈表情还有点呆滞,脸上的浓妆看起来都僵了,慌忙地道:“我让灵殊给你拿点止痛的药,你再忍忍。”

说着,踉踉跄跄地就打开门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风月侧头,看了一眼旁边放着的银甲。

她也曾有一套铠甲,银红色的,上头不知道溅了多少敌军的血,也不知染了她自己多少的血。

但如今,她再穿这个,倒当真是不配了。

低笑两声,风月耸肩,摇头不再想这些,自己给自己放宽了心,躺下继续休息。

接下来的几日,殷戈止没有来梦回楼,大概是知道她没法儿接客,也就没必要来。

转眼就是梦回楼开台表演的日子,风月的手没拆,只包得轻薄了些,手指能动,勉强能握把假刀。

“都准备好了吗?”瞧着时辰差不多了,金妈妈在大堂的台子后头吆喝:“马上就要开门接客了,你们可别搞砸了!”

“是。”一群小妖精们屈膝应下,有眼尖的扫着了角落里的风月,低呼了一声:“你怎么还不换衣裳啊?”

穿着常服坐在椅子里,风月望着门口的方向,轻声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往常这个时辰,外头早有不少轿子了。”风月道:“可今日,除了些晃悠的人,外头什么都没有。”

有轿子的人才有身份,金妈妈这一出戏也就是专门为有身份的人准备的,所以一听这话,众人都慌了,纷纷跑出去看。

招摇街的晚上热闹非常,梦回楼门口也不是没有客人,但往常那些光鲜贵气的轿子,今日当真影子都没看见。

“这……”金妈妈傻眼了,想了一会儿,目光甚为惊恐地看了风月一眼。

那位爷在魏国厉害她知道了,可这是吴国地界儿啊,她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可能当真如他所说,一个都不来?

风月也很奇怪,殷戈止在魏国就不论了,地位卓然。但在吴国,他也就只是个质子而已,凭什么还能呼风唤雨的?

实在好奇,风月也管不得其他了,捏着假刀往灵殊手里一塞,然后就上楼更衣、翻墙、直奔使臣府。

先前说过,殷戈止是被易大将军抓回来为质之人,但不知道吴国忌惮他什么,没将他关起来,反而是把他当魏国使臣一般,让他住在使臣府,好吃好喝地供着,也没限制自由。

质子都当得这么牛逼的,可能也就殷戈止了。

使臣府外轿子倒是多,不止轿子,还有很多辆车顶立着铜虎和铜鹤的马车。风月躲在旁边,就瞧着那些人拖家带口的,纷纷往使臣府里走。

这是什么情况?赶集呢?

看得实在疑惑,风月瞧了瞧后头的人,干脆混进去装成个丫鬟,低着头往里走。

使臣府没有接待,四处也没见着家奴丫鬟之类的,这一群达官显贵都是自觉地在朝主院走。风月扫了一眼,熟脸不少,多是梦回楼常客,但也有很多从未见过的人。

大门敞开,殷戈止坐在主位上,四下宴席齐摆。众人进去,不管官职高低,年岁长幼,都拱手低头:“殿下有礼。”

风月嘴角抽了抽。

上回吴国太子喊他殿下,她还觉得是人家有风度,不曾想,这吴国的文武官员,竟然也这么喊?

脑子坏了?

“在下只发了三帖,不曾想各位大人都来了。”殷戈止颔首回礼:“实在抬举。”

“是吾等叨扰了。”前头一个胖子赔着笑开口:“本也不该这么厚着脸皮登门的,但听闻殿下有收徒之意……下官之子有意从军,还望能得殿下指点。”

“犬子也仰慕殿下多年,若能入室,下官感激不尽!”

“在下安世冲,久闻殿下威名,望殿下赐教!”

一屋子的人瞬间都开口求师,吓得人群后头的风月一个哆嗦。

殷戈止疯了?竟然要收徒?


如果早知道自己多吃两天的肉,会导致吊着自己的丝绸断裂的话,关风月说什么都会先饿自己两天!

然而这世上没有如果,她肉已经吃了,绳子也已经断了,人也已经掉下来了,现在就跟抱着自己的人大眼瞪小眼。

这人的眼眸好深邃啊,像是没有底的河洞,卷着冰冷的水。眼帘上的睫毛粗而长,垂下来显得更加惑人。剑眉带着七分英气,鼻梁挺着三分傲骨,只是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个古怪的弧度,似乎有点生气。

废话!能不生气吗!看衣着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竟然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个穿着肚兜的妓子!从天而降砸得脸色发青!

要是她,她也气啊!肯定跳起来就把自己摔成肉饼!

望着眼前这人铁青的脸色,肉饼干笑了两声,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按着人家胸口就是一顿揉:

“没受内伤吧?”

本来是青色的脸,这一揉直接就黑了,白衣公子伸手就将她掀翻在地,怒斥了一声:“放肆!”

“呯”地一声,风月砸在地板上,当真成了肉饼。

肉饼有点委屈,妈的,来青楼还嫌妓子放肆,走错地方了吧?该去隔壁街的寺庙里抄佛经啊!

后头的金妈妈脸色很难看,活像被砸的是她,上来一个大屁股就将风月撞到了后头去,然后赔着笑对这白衣公子道:“公子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她不懂事,刚来的!”

殷戈止冷笑,拂了拂被染了胭脂的衣襟,眉眼含霜,像是要把风月的后脑勺烧出个洞!

“听闻梦回楼一向以‘琴棋书画诗歌舞茶’为特色,在下还以为此中女子必定与别处俗物不同,不曾想这儿的姑娘勾引起人来,倒是比外头街边站着的还不要脸!”

话说得狠了,不过在座的多是达官贵人,很能理解殷戈止的想法,因为刚刚那女子实在过于浪荡了。

梦回楼是什么地方?清纯不做作的上等青楼,别的挂牌上台都是弹琴作诗画画,她倒是好,上去就跳着舞脱衣裳,虽然的确很好看吧,但动作极其大胆媚俗,不像梦回楼的精品,倒像外头那些个卖肉妖精中的极品。

妖艳贱货中的贱货!

听见旁人的唾骂,风月撇了撇嘴。

梦回楼,再吹得天花乱坠,那也是青楼!再穿得良家妇女,那也得要脱!既然早晚要脱,她自己动手还省了麻烦,怎么就得被鄙视啊?

从地上爬起来,风月披着红绸,一扭腰就将金妈妈撞开!小媚眼一抛,小手臂一搭,勾着面前这白衣公子的脖颈就笑:“公子想听琴,我会弹啊!想下棋,我奉陪啊!什么诗书画歌舞茶,您要什么奴家就能给您来什么!十两银子一夜,看你长得好,给你打个八折吧!”

深不见底的眼再次与她对上,风月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眯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神微动。

方才事发突然没注意,现在仔细看两眼,这张脸怎么这么眼熟啊?

嫌弃地挥开她的手,抬腿踢开她缠上来的腿,殷戈止冷笑连连:“你这样的人,就别侮辱琴棋书画了。”

你这样的人。

风月听着,恍惚间觉得周围变得虚无,光芒散去,黑暗之中有声音远远而来,在她耳边温柔地道:

“你这样的人,就该去上阵杀敌,瞧这一双手,摸着半点没有女儿家的柔软。”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自荐枕席于人?分明生涩得紧,嗯,是处子?”

“你这样的人……真是心狠,要走了也不让我看一看长什么样子?”

年少不懂事的大胆痴缠,意气风发地私定终身,黑暗里的无休止的缠绵,都像是她做过的一场旖旎春梦,在灭门的惨祸和这么多年的漂泊之中,散得连碎片都没了。

春梦是没了,可春梦对象还在。看着面前这人嫌弃的眼神,风月叹了口气,忍不住又开始后悔。

她为什么只多吃两天的肉呢?她该多吃两百天的肉!然后一屁股砸死这畜生!

正感叹着呢,冷不防有人从后头抓了她胳膊,一扯就是个过肩摔!天旋地转一下,风月就又成了个肉饼。

“公子莫生气啊!都是来玩的,这姑娘您要是不喜欢,就换一个,莫生气莫生气!”挥手让人把风月抬下去,金妈妈转头就冲殷戈止笑得春暖花开的:“您继续看其他的,今儿的费用啊,都给公子打个对折!”

殷戈止皱眉。

这衣衫不整的女子被人架了起来,红色的丝绸要裹不裹的,露出她雪白的肩头和纤细的腰。红色的肚兜带子勒在白皙的脖子上,映着晶莹的肌肤,竟然让他喉咙微紧。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后头突然有人低声问了一句。

殷戈止一顿,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

吴国太子叶御卿,穿了一身青色纱袍,里头衬着雪锦的长衫,摇着一把折扇坐在他后头一桌,正盯着他这边,眉眼间都是笑意。

抬头看了看房梁上悬着的半截断绸,又看了看自己和叶御卿之间的距离,殷戈止略微思忖,抬手就挡住了风月的路。

“折不用打,罪不用赔,你今晚伺候我吧。”

啥?

金妈妈懵了,她还想给风月说好话呢,谁知道这方才还气得脸发青的俊朗公子,这会儿竟然又要风月伺候?

男人,真是一种善变的动物。

“好……好的,我这就去安排!”送上门的便宜,不要白不要,风月才刚挂牌,身价还没这梦回楼的入场费高呢,能抵赔偿,那就抵了!

于是,金妈妈一挥手,架着风月的一众奴才“刷”地转了个方向,欢天喜地地往澡堂跑。

“哎哎哎,干嘛呢!”被扯痛了,风月梗着脖子就嚎:“你们不能温柔点吗!”

金妈妈一巴掌就捂住她的嘴,瞪着眼睛大声道:“你给我老实点!闯这么大的祸还敢瞎叫唤?我梦回楼的招牌差点砸你手里了!现在公子要你伺候,你就把人给我伺候好了,听见没!”

浑身一僵,风月抬头,眼角抽得厉害,回头看了殷戈止一眼,在金妈妈的掌心里嘀咕:“他有病啊?刚才那么嫌弃我,现在又点我的台?”

“客人的心思,那是你们要琢磨的,妈妈我只管收钱!”皮笑肉不笑地拧了她一把,金妈妈低声道:“见好就收吧您呐!加把劲把那位爷伺候得开开心心的,这一遭就算过去了!”

开开心心?风月一听就翻了个白眼。

殷戈止是什么人?魏国大皇子,有名的冷面阎王,一直跟全天下欠了他钱似的摆张臭脸。她从小到大偷看他没一千回也有八百回,没一回看他开心过。上到获得魏国皇帝赏赐,下到被评为澧都最受妇女喜爱男子首位,哪儿好事都有他,可哪儿也没见他笑过。

风月分析过原因,觉得他可能是天生就不会笑,所以要让他看起来高兴,那还是她别在梦回楼混了比较简单。

然而,金妈妈根本没有给她抗议的机会,扔她去澡堂里涮了两下就捞起来往三楼抬,到了朱雀房,大脚一踹就将她送了进去。

“嘭”地一声,风月玩了一把狮子滚绣球,几个天旋地转之后,眼前就是一双做工极细的绣云白靴。

白色这种不经脏又难洗的颜色,只有闲得没事耍帅的人才喜欢穿,看来哪怕是来吴国做了质子,殷戈止的日子过得也不错。

吸了吸鼻子,风月老老实实地爬起来跪坐在他面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笑嘻嘻地开口:“公子有何指教啊?”

殷戈止回神,扫了一眼面前的人,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是什么人?”

浑身一紧,像是有根线从脚趾扯到心脏,风月瞳孔微缩,抬头看向他。

这是……发现了什么吗?

一看这神情,殷戈止了然:“果然是有鬼,说吧,哪一方的人?”

哪一方?眨眨眼,风月想了想这句话的含义,心里一松,有块石头“咚”地砸下来,激得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公子说笑呢,我一个刚挂牌的妓子,能是哪一方的人?”

她就说嘛,红颜无数的殷戈止,怎么可能把她这个睡了半个月而已的身份不明的人放在心上。

多虑了,多情了。

“你方才那一曲淫靡不堪的舞,想勾引的,不就是太子殿下?”殷戈止盯着她:“若是没出意外,现在你就该躺在他怀里了。”

“哇塞,那人是太子啊?”风月吃惊地捂嘴:“奴家只是挑了个看起来特别好看的公子,打算打个招呼而已啊!”

要是刚刚她没露出那种复杂的神情,殷戈止就信了这话了,可惜……

出手如电,一把就扼住她的咽喉,面前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闪着狠戾的光:“不想说实话,你可以永远不说。”


指尖捏着的这张脸笑了起来,眼睛都没睁开,嘴角的弧度倒是咧得大:“说不定上辈子见过呢,还让您这般念念不忘,不如就将奴家赎回家去好生疼着,也不枉您记这一回。”

青楼里的姑娘,自然都是盼着被人赎出去享福的,所以要是当真见过,这人不可能装不认识他。

松开手,殷戈止当没听见她这话,径直翻身下床,唤了丫鬟进来更衣。

风月起身,拉了被子盖在身上,就这么靠在床头看着他,长发蜿蜒及地,眉目慵懒多情。

视若无睹,殷戈止换上新的白袍,衣袂翻飞之间,仿佛是柔弱儒雅的书生。再回首,一张脸依旧波澜不惊:

“你入这行多久了?”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风月挑眉,看了他一眼,轻笑:“两年有余。”

“一直在此处挂牌?”

“公子抬举了。”抬袖掩唇,风月咯咯直笑:“这梦回楼可不是什么人都进得来的。奴家刚入行的时候,都是带着枕头夜半时分上人门去,哪有地界儿能挂牌?也就是经验足了,金妈妈才收的奴家。您还是这梦回楼里,奴家第一个客人。”

梦回楼里的第一个客人,不是她的第一个客人,更不是第一个男人。

昨晚就发现了,这女人并非清白之身。不是清白之身,若要带回去,那就更不像话了。

半垂了眼,殷戈止挥袖就要走,步子到门口却停了。思忖了片刻,沉声开口:“告诉金妈妈留你几日牌子,我明日再来。”

诶嘿,还成回头客了?风月很感动,心想男人禽兽点就是好啊,什么内涵什么才艺都是浮云,说到底还是喜欢她这种小妖精嘛!

裹了衣裳下床,风月“蹭蹭蹭”地就跑到殷戈止旁边,扯着他的衣襟将人拉下来,吧唧一口就亲在他脸颊上,扭着小蛮腰抛媚眼:“多谢公子!”

嫌弃地擦了擦脸,殷戈止开门正要走,外头却刚好有人冲了过来,差点撞着他。

“公子!”随从观止压低声音道:“一粟街出事了,易小姐在那边。”

眉头皱了皱,殷戈止二话不说就跟着他往外走。

吴国姓易的人很少,能让殷戈止有反应的姓易的就更少了。

看他出了门,风月立马更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身后的丫鬟:“灵殊,挽个发髻!动作要快,姿势要帅!”

闻言,灵殊立马上前给她系了根红发带,简单,贼快。

来不及讲究,风月夺门而出,直奔后院狗洞,抄着近路就追上了骑马狂奔的殷戈止。

乍见抹亮红色扑过来,殷戈止立刻勒马,马蹄高扬,微微挡着点阳光。

“你干什么!”看清前头的人,殷戈止黑了脸:“出来做什么!”

“奴家又不是老鼠,还不能出洞了不成?”委屈地扁扁嘴,风月跑到人家马旁,伸出细软的小手:“刚一番恩爱就抛下人家,人家舍不得公子!有什么事,带奴家一起去吧?”

眼里厌恶之色顿浓,殷戈止看着她,声音都冷了八度:“我最烦女人碍事,滚开!”

换个人来,怕是要被他给吼得红了眼,可风月脸皮厚,完全不怕他,看了看马镫,一脚就踩了上去!红衣烈烈,在空中划了很优美的弧线,然后落在了马背上。

白色的衣袍翻飞,卷了红色的纱衣在其中,很是缠绵好看。

可殷戈止的脸色不好看,阴沉得像雷阵雨前的天空,眼神凌厉如闪电,马鞭往后一扬就想将人打下去。

反应极快,风月低头就抱着这人的腰,双手作死扣,大喊道:“要是再耽误时间在奴家身上,公子就要误事啦!”

他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女人!殷戈止咬牙,却是不想再耽误,策马就继续往前跑。

马背颠簸,这又不是双鞍,殷戈止觉得跑两下说不定这人就掉下去了。结果一路狂奔到目的地,背后的人坐得简直比泰山还稳。

“啊——”

刚勒马就听见前头的尖叫声,殷戈止也没空理会背后的人,翻身下马,低喝一声:“观止,帮忙!”

身手敏捷的护卫立马从旁飞出,冲进了人群之中。

风月抬眼,就看见前方空地上架着个粥棚,像是在接济难民。不过似乎遇着了暴民,十几个衣衫褴褛面目凶狠的人将粥棚围着,有的打人,有的抢米。孩子在哭,女人在叫,场面乱得非常壮观。

一片混乱之中,观止救出了个姑娘,一身绫罗绸缎,新月一般的小脸蛋儿上挂着泪痕,神情楚楚地看着那群暴民。

“别伤着他们!”易掌珠哽咽道:“他们是无辜的,都是百姓啊!”

风月挑眉。

殷戈止挥袖,气定神闲地走过去,看着她道:“都打砸抢劫了,说什么无辜?”

回头看见他,易掌珠扁了扁嘴,捏着拳头道:“他们何辜?都是被人逼成这样的,若是有饭吃,谁愿意窝在这种地方抢东西?米粮本来也是为他们准备的,他们拿去就是了。”

无奈地摇头,殷戈止正要再说,却感觉后头有凌厉的破空之气,刚一侧头,一把匕首就从他面前横过,直取易掌珠首级!

反应极快,殷戈止伸手就捏了那匕首尖儿,反手一弹,震得来人虎口一麻,直接脱了手。

易掌珠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旁边的观止被两个人迎面围上,殷戈止面前也站了三个人。方才还在地上倒着的难民,不知怎的又站起来几个,袖中银光闪闪,皆朝他们扑来。

这显然是个圈套,然而圈套正中央的慈悲为怀的易小姐啥也没做,就吼了一声:“别杀人,挡着他们就行!”

风月翻了个白眼。

挡着人还不能杀,对面又人多势众,显然殷戈止那边是要落下风的。然而殷戈止还真听她的话,有剑不出鞘,拎着剑鞘就往人天灵盖上砸,争取给人砸出个脑震荡啥的。

观止也收了刀,颇为费力地应付四周的暴民。

易小姐带的家奴不够多,于是没一会儿就有难民冲破了护卫,举着大木棍就朝她砸了下去!

瞳孔微缩,易掌珠被吓坏了,下意识地拉着旁边的家奴想躲,然而那木棍虎虎生风,速度极快,根本躲无可躲。

千钧一发,英雄登场,一直没被人注意的风月就在这个时候冲了上来,挡在易掌珠前头,双手举高,像神话里金光闪闪的神仙,无畏地迎接那沉重的一击。

周围的家奴都傻了眼,丫鬟们纷纷尖叫,连那头正在打斗的殷戈止都抽空回头看了一眼。

“呯——”木棍砸下来了,重得人仿佛能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风月脸色未变,嘴角还噙着一丝属于高手的冷笑。

拿着木棍的人傻眼了,看了看她,呆呆地开口:“你……”

“滚!”话还没说完,旁边的观止飞过来就是一脚,那人转着圈圈滚了老远,木棍也掉在了地上,沉闷的一声响。

殷戈止皱眉,懒得跟他们玩了,下手骤然狠起来,不过十招,几个暴民全老实地横在了街上。

“没事吧?”退回易掌珠身边,他问了一声。

“……我没事。”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风月,易掌珠颤颤巍巍地道:“这位姑娘……真是高手啊!”

抬头看她一眼,殷戈止问:“你会武?”

风月声音极轻地回答:“不会。”

“不会?”走到她面前,殷戈止看了看她的手:“不会你还能这么纹丝不动地挡下木棍?”

“纹丝不动是因为,我有骨头。”深吸一口气,风月缓慢地转动眼珠看着他,没两瞬,眼泪就跟泉水似的哗啦啦地涌出来:“可是骨头他奶奶的也没有木头硬啊,我手骨碎了啊啊啊救命!”

殷戈止:“……”

伸手就想把她还举着的手给拿下来,谁知还没碰着呢这人就是一顿嚎叫:“别动!别动啊!真的骨头碎了,不是开玩笑,给我找个大夫来动!”

易掌珠急了,扯着殷戈止的袖子就道:“快把这位姑娘送去药堂,那边就有,走两步就能到!”

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药堂,殷戈止对风月道:“你自己走过去吧,别人动着你都会痛。”

风月的眼泪那叫一个哗啦啦地流啊,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就这么高举着手,边哭边往药堂挪。

观止瞧着,很想给自家主子说其实他可以把她背过去的,谁曾想刚转头,就看见自家主子仿佛在笑。

笑?!观止傻眼了,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看,殷戈止却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侧脸的线条优雅而冰冷,只看了风月两眼,就转头继续跟易掌珠说话。

是他看花眼了吧,或者是今天的阳光太灿烂了,观止想着,摇了摇头。

做事是要牺牲的,风月知道,但她不知道这个牺牲这么惨烈,早知道换个法子救易小姐就好了。

越想越伤心,也就哭得越厉害,嚎啕惨烈的哭声响彻整个一粟街,吓得远处狂奔过来的马打了个趔趄。

“殿下小心!”后头的侍卫喊了一声。

叶御卿连忙勒马,青衫翻飞,有惊无险。定睛往前头一看,却见个红衣姑娘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双手高举过头,一步步地往旁边挪,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她算是能明白为什么这些个达官贵人一个也不去梦回楼了,殷戈止要收徒,那只要是个人,都想往这使臣府钻——就算不想拜师,也定然想来看个热闹。

殷戈止刚入吴的时候,吴国皇帝就有意让他教习宫中年幼的皇子,殷戈止以“身份尴尬”为由婉拒了。如今突然要收徒,为的是什么?

不管为的是什么吧,只要是他的徒弟,那举荐为官就轻松多了,甚至能得皇帝赏识也不一定。为此,在场的各位大人争先恐后,礼物都备了不少,就想得他青睐。

风月冷眼旁观,觉得主位上那人这处境算不得好,一屋子达官显贵,他拒绝谁都不妥。

殷戈止为什么会做这么自掘坟墓的事儿?

“承蒙各位厚爱。”嘈杂稍歇的时候,主位上的人终于开口:“各位大人如此盛情,倒是令在下难做了。在下收徒,仅收三人,多了是顾不过来的。若是各位都想争一争,那明日黄昏城西校场,在下恭候各位大驾。”

竟然还有考试?众人都住了嘴,心下掂量,面上游移不定。倒是方才报了名字的蓝衣少年毫不犹豫地上前拱手:“世冲必定前往,届时还请殿下赐教!”

风月多看了他一眼,瞧着是个世家子弟的模样,倒也没多在意。

有他开口,其余的人倒也纷纷应了,然后散在宴席上落座。看了一眼四处摆放的席位,风月就暗骂了一声。

说什么只发了三张帖子,这座位倒是摆得不少,很明显早就料到会有这么多人来。

不要脸!

“殿下府上虽然清幽,但没个佳人陪着,到底有些冷清。”刚坐下的胖子又开口了,笑眯眯地朝着殷戈止道:“下官府上倒是有不少舞姬,勉强能让殿下这儿热闹两分。”

官场应酬的三大套路:吃饭、送礼、塞女人。其余人都还在酝酿,没想到被他先说了出来。

捏起酒杯,殷戈止平静地道:“是在下怠慢,府上舞姬凑着热闹站着玩儿了,倒是忘记了本职。”

府上有舞姬?风月挑眉,左右看了看,正想说哪儿有傻姑娘站着看热闹看忘记了跳舞啊?结果再抬头,就对上了主位上那人一双清凌凌的眼。

“你还愣着?”似乎是一早就看见她了,殷戈止很是从容地道:“这么多人来,不该以舞相迎?”

啥?风月愣住了。

先不说她不是他府上舞姬,他也没给银子的问题吧,就算她是,可她现在这双手僵得跟木头块儿似的,碰着疼,动得太激烈也会疼,怎么给他跳舞啊?

“殿下。”干笑了两声,风月缓缓抬起自己的爪子:“跳不了。”

仿佛跟不知道这茬似的,殷戈止的脸瞬间就沉了下去,怒斥道:“半点没个规矩!观止,把她给我带去柴房思过,等宴席过后,再行处置。”

“是。”观止应了,上前小声告罪,然后就跟捏鸡崽子似的,捏起风月就往外推。

“哎哎?”风月急了:“我又不是……”

她想说,我又不是你府上的人,你凭啥关我进柴房啊?但话没说出来,观止出手如电,猛地点了她身上穴道,她只觉得喉咙一痛,后头的话就没说出来了。

殷戈止抿着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被带走。

风月这叫一个气啊,她就是来看个热闹而已,凭什么不点其他人就点她?看她好欺负是不是?

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都被裹着,一身红纱衣笼着的小身板瞧着就柔弱,的确是很好欺负。

唉。

认命地进了柴房,找了个干净点的角落坐下,风月看着观止,眨了眨眼。

观止略带歉意地道:“主子吩咐,我只是照做。”

摇摇头,风月又眨眼,抬下巴朝他露出脖颈。

别误会,不是要勾引他,就是已经到了柴房了,这哑穴也该解了呗?

观止恍然,连忙解了她的穴道,然后出去端了水进来,给她喂下。

“你们就爱欺负奴家这样的弱女子。”一能开口,风月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侧身倒在柴火堆旁边,看起来当真是凄凄惨惨戚戚:“奴家只是路过瞧着人多来看看,你们怎么这样……”

晶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划过这张妩媚的脸,看得观止有些不忍,半蹲下来道:“我也不知主子为何要关你,不过你别哭了,等宴席结束了,应该也就放你走了。”

嘤嘤嘤了好一会儿,顺便用手挡着眼睛将四周都观察了一遍,风月才叹息着止了哭:“这地方黑漆漆的,你家有没有丫鬟什么的,叫来陪我也好。”

观止摇头:“整个使臣府只我一人伺候主子,一个丫鬟也没有。”

嗯?风月挑眉:“厨娘也没有?”

“是,主子要吃的饭菜都是我做的。”说起这个,观止还有点担忧:“虽然能吃,但是不太好吃,主子已经吃了一年了。”

他有时候也很怕自家主子吃出个好歹来。

风月垂眸,心想殷戈止的防备心也太重了,这么大的院子,所有活儿全给观止做?观止竟然没造反,真不愧是殷戈止最忠诚的手下。

身在别国为质,待遇极好又自由,难免就防着有人要害自己。风月能理解,但还是同情地看了观止一眼:“辛苦你了。”

观止一顿,轻笑:“伺候主子,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看了看外头,风月道:“既然只有你一个人伺候他,那你还在我这儿做什么?宴席上你家主子怎么的也得要你帮衬一二吧?”

“这个……”摸了摸鼻梁,观止显得很不好意思:“主子刚刚吩咐我,说要看紧你。”

风月:“……”竟然对她这么狠?!

深吸一口气,眼泪又出来了,她哽咽道:“奴家只是个弱女子,你家主子这是干嘛啊?”

“我也不知道。”观止呐呐道:“先前从梦回楼回来就让我去查你的身份来着,可惜你是青楼人,也没什么熟人和亲友,所以我什么也没查到。”

以耿直著称的殷戈止随从观止,在此刻又展现了自己老实的一面,竟然把这些话,都对她讲了!风月哭不出来了,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她太天真了,以为殷戈止从来没怀疑过她什么,也以为自己能蒙过去,但她怎么忘了,十战九胜的殷大皇子,做事一贯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只要让他起了疑心,那绝对会将她查个底儿掉。

可是,那又如何呢?知道她是谁的人都已经死了个干净,有本事他下地府去查!

“你别激动啊。”观止连声安抚她:“咱们主子在找个人,所以对形迹可疑的人都有些敏感,凡是身边的人,都会这样探查的,不止对你。”

风月哑声道:“你不用安抚我,我没激动。”

看了看她血红的双眼,观止耸了耸肩,没激动就没激动吧,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柴房里安静了片刻之后,风月才想起来问:“你家主子在找什么人?”

观止道:“一个故人,具体是谁我也不知,但主子已经找了三年了。”

三年?心里一跳,风月愕然:“男的女的?”

认真地想了想,观止道:“男的吧,三年前魏国发生了很多大案,有不少人被牵连,主子好像有个朋友也被卷进去了,不知下落,所以一直在找。”

男的。

一口气松下去,扯得手骨生疼,风月白着小脸儿想,她怎么又自作多情了,三年前殷戈止睡过的女人都能组第二个梦回楼了,还指望他会痴心地找谁三年?

还不如指望梦回楼有一日能变成学堂呢。

“你怎么这么放心地把这些事告诉我啊?”风月抬头,突然问了观止一句。

观止笑道:“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现在反正也无事,便当聊天了。”

“哦?”风月来了精神:“那能聊聊你家主子现在在吴国的情况吗?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还这么厉害。”

她是不忍心看曾经尊贵如神秖般的人落魄的,但看殷戈止这么风光,她也不太乐意。

一听这个问题,耿直的观止直接闭了嘴,伸手捏住嘴唇,朝她摇头。

这个不能说。

翻了个白眼,风月暗暗地嘀咕:“连手下都调教得这么滴水不漏,真是个变态!”

“你要么把话放在肚子里别出声,要出声了,声音再小我也能听见。”

门口的光一暗,有阴风吹了进来,风月喉头一噎,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然后抬头看去。

殷戈止跨进柴房,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如神仙般遗世独立,俯视着她这个在灰尘里的凡人:“骂我?”

“没有没有!”连忙摇头,风月道:“奴家正夸您身边的人懂事呢,嘿嘿嘿。”

半垂着眼,殷戈止慢慢弯腰下来,凑近她的脸,眼里神色阴暗,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她的肚子上:“下次骂,放进这里,不然,我帮你把舌头放进这里。”

这人,分明是阴狠嗜血的修罗王,却还非穿一身洁白的衣裳!风月心里冷笑,面上却再也不敢造次,跪得端端正正的,谄媚地道:“奴家再也不敢了,不过请问殿下,您把奴家关在这儿,有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