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似乎林云带着小虎回了娘家。

两日都没有来寻我，这是六年里从未出现的事情。

没有了人陪我说话。

第三日夜里，桌上的香囊失去了香味，我心里莫名地很是烦躁。

你可以回娘家，但为何不将自己的相公安顿好呢。

若是之前，她都会让隔壁邻居给我来上香，换香囊的。

就算没有这些，你也该告知一下你离去几日。

哼，林云我生气了，等你归来，我便吓唬你一通。

我撑着下巴坐在桌面上。

意料之中，林云今夜还是没有归来。

深夜满屋漆黑，屋外传来了响动。

刚进屋便趴在桌子上，眼神发呆地看向我，半天没有动静。

脸上都是疲倦的神色。

我原本想要吓唬一下她。

在看清她眼底都是红色，很是心疼，歇了那份愚弄的心思。

这是怎的了？

不是回娘家了？

怎的会这般憔悴疲倦。

若不是我无法离开灵位，我定要去丈母面前质问一番。

罢了，还是想小鬼吓唬一下。

我还在心里盘算着谁合适，就看到娘子竟然回到床上…… 睡着了。

娘子，为夫还饿着呢。


前几日岳母还找你说想看了几家男子，同意带着继子。

只要你离开家，整个小巷的鬼都在瞅着你，你不会想到每日的行踪都有鬼与我讲吧。

哼，还想瞒着我，坏娘子。

“嘿嘿，相公我就是与你说笑一下，就算是他们给我相看，我也是不会嫁的。”

“还算老实。”

我感叹道。

她是听不到，这几年我烦躁的时候，总会在她耳边发着脾气。

被骂了还是一口一个相公叫着，怎会不爽。

“他今天来寻我，便是想劝我给小虎找个爹爹。”

林云站起身来，走到我的面前。

咦，不对，是我的灵位前。

“在这之前，身边的亲朋好友都劝着我该放下你了，可是我舍不得，也放不下啊，陈攀。”

她将我的灵位抱在胸前。

“我心里都是你，如何去嫁于别人，这不是将人家推入火坑吗？”

“你要听劝林云。”

我闭上眼睛，“都这么多年了，也该这放下了，找个人陪你走这剩下的日子，也在枯燥的生活里找点乐子。”

我眼角发涩。

不是真心话说出还真是难受。

谁不想让自己的娘子从一而终。

可我怎能舍得你一个女人扛起这日子的重担。

将眼角的泪水拭去，回到了灵位之中。

不想让林云看见我脆弱的样子，没有了威严。

知晓她是看不到的。

可今日在外面的时间过长，身体难以撑住。


林云醒来已是第二日午时。

想来便看着我的灵位发愣出神，这一看就是两个时辰。

这时丈母娘找来，缘由午时太忙，林云竟没有回去帮忙。

林云表示自己的身体不适。

丈母娘还在不依不饶，想让林云回家，只见她皱起眉头，将门锁了去。

嘶……这动作流利。

忍不住在她的脸颊处轻抚一下。

我的娘子还是这么可爱。

这劳什子的丈母娘。

我娘子都累成这般了，还要让她回去继续压迫。


今年是我逝世的第六年。

我的灵魂飘在空中，看见娘子轻抚着我的灵牌。

“相公，我似乎心里有了别人，对你也不再像以往那般执拗。”

我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前，世人皆说人死便没有了知觉。

原来死了心也是会痛的啊。

不过也好，希望那个人能如我这般爱她...... —————————— 冬月十五。

是我与娘子林云成婚的八载的喜日。

也是我死后的六年的忌日。

林云将我的灵位摆放在祠堂侧室的桌面上。

灵位前有一鼎香炉，是我生前寻回来的。

在这枯燥的六年时日里，她日日都会来此为我上香，然后将她新换的香囊放在我的案前。

香烟朦胧了屋内，她会坐在地上与我讲着街上的趣事，也会诉说着对我的思念，讲讲孩子的变化。

每每这时，我便会从灵位中飘出坐在她的身边，听着她絮叨。

六载了。

我走时尚在襁褓的儿子，如今已到了知晓事理的年纪。

半月前我瞅着他与乡里乡亲的孩童商议着高中状元之事，心中很是宽慰。

与我家隔了一条街的秀才，在两年前因为落榜，在家中自缢身亡。

好在他身前知晓民间苦难，好善乐施，死后便随着风升天去了。

隔壁上了年纪的李大娘，也在去年中秋之日，难以挨过身上的病痛，在夜里离世。

上西天之前还与我话常了几句。

时光荏苒，时过境迁，唯一不变的便是林云日日都会都回来与我说上一个时辰的话。

李大娘临走之时还不忘夸着林云是难见的贤妻。

甚至还嘱咐我，那孟婆汤别喝太多。

不然就忘掉了林云，这下辈子也就遇不到这么好的女人了。

咳。

这大娘。

着实是操心太重，若不然也能活个高龄。


一连几日，林云除了出去买东西和做香囊的药材，便是在家陪着我的灵位。

像是在弥补前些天对我的亏欠。

她坐在地上一边做着绣活，一边与我说着话，看着她这般，我也不忍心让他一人待着。

便每日都陪着她，这一陪便是一日。

有时在她说话时，我会回应几句，但更多的是我静静地坐在她身边看着她。

直到小虎回家，二人用膳时，我才能得空休息一下。

这样的黏人的娘子让我着实有点头疼。

扶着自己长时间窝屈的腰站起来，幽怨的眼神想将她身上看个洞出来。

不说赶紧让媒婆给你找个相公。

日日折磨着我这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都快累死我了。

娘子的正是风华正茂之时，何必将这功夫浪费在我的身上。

嘶……好的不灵坏的灵。

昨夜嚣张之时说的话，便灵验了。

我这乌鸦嘴，若是当时有这本领也不至于离开人世。

也能看着儿子健康地长大成人。

在晚上也是我们的成婚第八年的日子里，林云给我来了当头一棒。

她像往常一般给我上了一炷香，将怀里的香囊放在桌面上。

向后退去，犹豫半晌，看着我的灵位说着：“相公，我想给小虎找个爹爹，而我也心悦于他，你……会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