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渊喘着气，像要把满腔的郁结都逼出去。
可不管他如何挣扎，那种无法挽回的痛，像藤蔓一般死死缠绕着他，将他拖入无底深渊。
“苏羽......”他喃喃低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不远处草丛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宋渊转头望去，发现一条半大的黑狗懒散地从草丛中探出头来。
它的脖子上，挂着一枚熟悉的吊坠——那是他亲手赠予苏羽的定情信物。
吊坠在阳光下摇晃，寒光刺眼。
宋渊猛地朝狗跑去，那狗却机警地低吠一声，转身抛开。
宋渊当即什么都不顾了，化作兽型追着大黑狗一路，终于从他的脖子上拿下了那枚熟悉的吊坠。
刚一触及，他的眼眶便忍不住变得酸涩，眼中一片温热。
苏羽和他曾经的家全毁了，携带他们记忆的物品也都毁了，此刻竟然只有这枚吊坠能证明苏羽曾经真的存在。
他转身想走，却被赶来的青络拦住。
宋渊面色微沉气息不稳：“让开！如果不是你一再出现在阿羽面前，她又怎会被你逼得负气而走！”
“之前我便说过的，结契的事莫要让她知道！”
青络却一改往常温婉柔顺的模样，冷眼看着宋渊说道：“宋渊，明明是你既想要王位又想要苏羽，她的离开难道不是因为你选择了欺骗她，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真要论起来，我也是受害者。”将心中的愤懑一吐为快后，青络又柔和了语气对宋渊劝道：“宋渊哥哥，兽王的权柄难道比不过一个凡人吗？”
“苏羽走了，但我作为你的王后，我会一直陪着你啊。”说着青络幻化成了苏羽的模样，目光盈盈地揽上宋渊的胳膊，“如果你不舍得苏羽，哪怕让我变成她的模样也可以......”
宋渊却猛地推开了她，气急地说道：“凭你也配变成阿羽？哪怕你顶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你也永远不是她！”
说完宋渊懊恼地低下头，“都怪我，是我太天真，是我总想着两全其美，才让阿羽伤心离开。”
他颓然一笑，点点头赞同了青络的话：“你说的没错，我也该清醒点了......”
青络一喜，激动地看过去，却听到宋渊说：“阿羽才是最重要的，我要去找阿羽。”


一如既往，苏羽面对一群天真无邪的学生，讲解着文字的奥秘。
她目光专注，语气温和，逐渐忘记宋渊的存在。
可这么大一个人，终究会吸引到学生的视线。
“苏先生，哥哥好像晕倒了！”又学生举手说道。
苏羽的手一顿，刚才还在教导学生的心突然沉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让学生自己诵读刚才学习的课文，才走出屋子。
她到外面时，果然看到宋渊瘫倒在地上，身上满是泥土和血迹，脸色苍白如纸。
她停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心中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还是迈步走了过去，蹲下身，扶起他冰冷的身子
——无论如何，他曾经确实对她很好很好。
宋渊意识模糊中感受到温暖的怀抱，睁开眼时，看到的苏羽那张熟悉的面庞，眼睛瞬间闪烁着亮光，激动得几乎无法言语，“阿羽......你愿意原谅我了吗？”
“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吗？”
他的话带着期盼和几乎要溢出的情感，然而，苏羽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曾经救我一命，现在我救你一命。”
“现在，我们两清了。”
宋渊怔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他紧紧盯着苏羽，似乎在拼命寻找她眼中的一丝温情。
可惜，什么都没有。
“我......”他喃喃开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苏羽站起来，目光冷冷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这伤是不是因而来的，所以伤修养好了你就走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她的每个字都像刀锋一样割着宋渊的心，他几乎无法忍受这份刺痛。
可他还是没有再抓上她的手。
他只是在这一瞬间低下头，沉默如一块岩石，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你......真的不再需要我了吗？”他的声音几乎消失在空气中。
“可是我已经知道我错了，我会改的。”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更努力些，更好些，或许你就不会离开我......”
“你错了。”苏羽低声打断他，声音平静，“你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宋渊眼神变得更加交际，“我知道，我不该再把你推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能不能回到我身边？我可以改变，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你回到我身边。”
苏羽眼神依旧冷漠，“你伤的这么重，到底是了什么？”
宋渊手指无力地抓紧被单，声音颤抖，“不是的......我只想要让你回来......求你不要抛下我......”
“不是我抛下的你，你还记得吗？”苏羽眼底微微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这些情绪就消失在眼中，“是你当初先背叛的我。”
他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苏羽已经站了起来。
她的背影渐行渐远，融入这片黄昏。
“阿羽......”他声音几乎哽咽，低声叫道，“你真的就这样放弃我了吗？”
“是。”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轻轻地回答，“你有自己的归处。”


苏羽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去，心跳几乎要从胸腔跳出。
她呼吸急促，似乎每一口气都被心头的沉重与痛苦拉扯着。
天色已经黑了，幽深的兽族领地寂静，四下空无一人，只有她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孤单。
她推开门的时候，屋子里亮着灯，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本该觉得安心，可她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越来越痛。
他正坐在桌前，修长的指节翻动着一本兽族典籍，听到动静后抬起头来，神色温柔。
仿佛他还是那个将她护在羽翼下的宋渊。
“回来了？怎么没让双儿陪着？”
这一瞬间，苏羽的脚步顿住了。
如果是往常，她一定会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看他微微低头为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他总是这样温柔，总是带着对她的宠溺，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他世界的中心。
可现在，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让她无比依赖的双眸，再也找不到那份安心。
苏羽努力咽下喉间的哽咽，缓缓走过去，坐下的动作有些僵硬。
宋渊察觉到她的异样，放下手中的书，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今天受了什么委屈？”
他声音同往常一般，带着一如既往的关切。
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肌肤时，她却忍不住微微后退一步。
这下意识的动作让宋渊顿住了，他皱起眉头：“阿羽？”
“没什么。”苏羽垂下眼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就是有点累了。”
“还没吃饭吧？”宋渊站起身，“我让人炖了汤，正好趁热喝点。”
“我有点累了。”苏羽避开他的目光。
“那就早点休息。”宋渊语调柔和，眼底关切依旧。
“这两天忙着大会的事，确实让你受委屈了。”
“等事情结束，我带你去山南的湖边住几天，那边风景好，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吗？”
他语气轻描淡写，就像在议事厅里握住青络手的人不是他，就像句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那样。
苏羽抬起头，看着他平静的眉眼。
她分不清，这份温柔是习惯还是他刻意维持的假象。
她轻轻点了点头，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好。”
宋渊见她神情恹恹，也没多想，只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去歇着吧，我晚点过来陪你。”
她转身进了内视，门关上一瞬间，她终于撑不住，缓缓靠着门滑坐在地上。
——他竟然什么都不说，甚至一丝想告诉她的意思都没有。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比他和青络的牵绊，更让她难以承受的是他的隐瞒。


阳光透在窗棂洒在青石板的街道，映得一片金黄。
凡间街巷依旧热闹，元宵的热闹尚未散去。
青络站在客栈门口，手中捧着一只白玉酒杯，轻抿一口。
她眼睛不自觉望向站在她面前的宋渊，眉目间是隐秘的柔情。
“宋渊哥哥，今天我们也像凡人一样，做些凡人该做的事，如何？”
青络声音柔和得像水面上一丝涟漪，轻轻荡漾在宋渊心口。
宋渊微微一愣，长久以来，族内的重担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几乎忘了这般简单的日常。
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凡人，一个与妻子共同生活的普通男人。
他走近青络，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酒杯。
“我们一起过平凡的日子。”宋渊轻声说道，“无论如何，今日我与你共度。”
庙里弥漫着香火味，古老的木香与青烟缭绕。
红绸缎装点着这个简陋的空间。
青络与宋渊站在神像前，“宋渊，凡间夫妻要拜高堂。”
“今日，我们便在这里拜堂，代替高堂。”
宋渊微微颔首，心中涌上一阵复杂的情绪。
他并未想到，会在这凡间与青络共度一场这样的意识。
青络念起祝词，细语间，她轻轻将宋渊的手握住。
“愿你我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伴随一声悠长的钟鸣。
“宋渊，我愿与君共度此生。”她低语道。
宋渊目光不自觉温柔下来，手心温度传递到她掌心。
他低头，看着她带着些许期待和依恋的眼神，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愈发汹涌。
青络递上合卺酒，两人相互对饮。
“此生只愿与你共此杯。”
两人并肩走出庙宇。
“宋渊，今天，我很开心。”青络轻声道，眼中带着满足。
宋渊目光柔和如水，回望她：“我也很开心，青络。”
青络眼睛在小摊前流转，摊主卖着木雕小饰品。
她轻轻拉住宋渊的手臂：“宋渊，我们去看看吧。”
看到两人走近，摊主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着迎上来，“两位客人，可以看看木雕。”
青络笑了笑，附身看了看摊位上的木雕。
指着一男一女两只木雕，眼中带着欢喜：“宋渊你瞧，这好精致！”
摊主眼睛一亮，将目光转向宋渊：“这位公子，看来您家夫人很喜欢这件雕刻啊。”
“既然如此，何不买回去象征一个好寓意？”
青络一怔，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
宋渊轻咳一声，“多少文？”
“不贵，不贵，才五十文。”
宋渊从袖中取出金钱，交给摊主。
“我看与你们夫妻二人格外有缘，这只小鸟也赠与你们。”
“多谢。”
宋渊接过小鸟，道谢离开。
青络轻咬了下唇，牵着宋渊的手走在小巷。
苏羽站在房间中央，透过尘世镜，亲眼目睹了他们成亲的一幕，四周一片寂静。
她忽然想起来，宋渊曾经告诉她，会永远保护她，答应她永远只有她一个人。
想到这里，心还是忍不住隐隐作痛。
原来一切都不作数了。
她视线不由转到桌上放的东西。
那里是宋渊送给她的东西。


念头通达后，宋渊就这么待在屋内做去凡间的准备，一日复一日。
桌上摊开的书卷积了薄薄一层尘土，未处理的兽族事务堆得满满当当，他却视若无睹。
窗外，冬日寒风卷着枯枝扫过，带起一片沉寂。
他一遍又一遍地翻看尘世镜，镜中早已不在浮现她的身影，只有泛起的点点博文，似她离去时衣袂间的微风。
可那日的画面仍然深深刻在他的脑袋——苏羽站在屋前，而青络却笑着走向她，语气柔软，却每一个字都带着刺。
“苏羽妹妹果然还是懂事，主动退出了位置，我还以为......”
苏羽什么都没说，只淡淡看了她一样，然后转身离去。
毫不犹豫的背影，像是将他和她指尖的一切一刀斩断。
“宋渊哥哥，你还好吗？”青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她站了片刻，见他毫无回应，又敲了敲门，“长老们都在等你去商议大事呢，族中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让他们自己商量。”屋内传来他低沉的声音，透着浓浓的不耐。
青络站在门外，攥紧了衣袖，眼神中闪过一丝委屈和愤怒。
“苏羽，又是苏羽，她明明都已经走了，宋渊怎么还是放不下他。”
青络不敢再耽搁，快步走回议事厅，将宋渊的原话传达给长老们。
“宋渊到底怎么回事？”一位长老怒声质问，“结契不过几天，他便如此冷落青络，连族中大事都不管不顾，这还是我们的王吗？”
另一人叹息：“只怕是苏羽的事扰乱了他的心绪，毕竟......”
“荒唐！”那位怒气最重的长老一拍桌子，“不过是个凡人女子而已，她能比得上兽族的大计吗？”
议论声渐渐响起，可谁都没有好的方法去劝宋渊。
而此时的宋渊根本听不到这些声音。
他把尘世镜放在桌上，目光呆滞地盯着那片平静无波的镜面。
他似乎在通过镜子里的画面找寻什么，但他一直没能找到。
“为什么她就不能再出现一次......”宋渊低声喃喃。
可镜中只有一片死寂。
青络再次来到他面前时，眼里已满是泪水。
“宋渊哥哥，”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一些，但声音扔带着不甘与愤怒，“你到底还要这样多久？”
“族中的事可以不管，我也可以不顾，但你总要振作起来。”
“苏羽已经走了，她早就走了，你还要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出去，”宋渊抬眼看她，目光冷得像冬日的霜雪。
青络身形一僵，，抿了抿唇，咬着牙转身离开。
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过去那些画面不断闪现，重叠在一起，压的他喘不过气。
这些年，他总以为苏羽陪在他身边事理所应当的事，却从未想过，若有一天，她真的离开，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如今，他终于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