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里，有数千个魂魄哀嚎。
白无常转头瞥了我一眼：“你这就怕了？待我把你带到冥府，你会更加悲惨。”
我厌恶地看向他得意的脸，可舌头已断，所有辩驳都说不出口。
只见白无常脸色一变，扯着我的锁链，飞快地越过长桥。
婢女阿如站在那儿，有几分不解。
“阿如！你为什么会在这？”
阿如转身，看到我的惨状时，吓得猛地一颤。
哆哆嗦嗦的要喊一声‘小姐’，却被白无常阻止。
她抿了抿唇，娇滴滴地喊了白无常一声‘羽哥哥’。
“阿如在嫁去夫家路上时，被山匪劫走，他们羞辱了我。”
说完，她垂眸看向别处。
白无常怔愣了许久，抬起的手瞬间垂落。
“阿如，你可是冥王之女，身份尊贵，怎么会、会遭如此劫难？”
“都是这个贱人的错！是她故意把你嫁去外地，害得你遇到这些事！”
说完，他迅速扯动铁链，一脚踩在我的后背。
阿如呆滞片刻，低头看我时，陡然瞪大双眼，满是怨恨，恨不得把我拆之入腹。
她抬手扯动我的头发，恶狠狠地将我砸在地上：“都是你，都是你！阿如死得好惨，都是你害惨了阿如！”
平时我宽于待人，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我无力地摇着头，空洞的嘴巴张合着，却被阿如恶狠狠甩了一个巴掌。
她嘴角还噙着一丝窃喜，像是做了什么梦寐以求之事。
死死掐着我的脖子，将我压在地上，白无常冷眼看着，放任阿如的恶行。
忽然她覆在我的耳边。
“小姐，偷偷和你说，是我把山匪引来的，山匪抢了一堆女子，唯独放走了阿如，但阿如失足摔死了。”
“你就是个哑巴，知道了也没事的。”
她忍不住在我耳边笑出了声，再起来时，又换了一副嘴脸。
“要不是你，阿如会这么惨！死在了自己生辰的前一日！”
“老天折磨我，原来是因为阿如是冥王之女，太好了，以后阿如就不用再受欺负了。”
她抬手捂住脸，起身埋入白无常的胸口啜泣。
白无常叹了一口气，温柔地拍抚她的后背。
“小姐，我现在就把你带回冥王身边，今后你会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而她……”
“我会让她堕入无间地狱，油煎水煮，永世不得超生！”
我无力地摇头，扯动嘴角，心中着急不已。
他明明知道我的为人。
没想到人间二十载，我对白无常的好，不值一提。
我心里顿时只剩下了恨。


白无常一心奉承阿如，两人说说笑笑。
而我跟在后面，心越来越沉。
待到阿如取回记忆，等待我的怕是只有无尽的折磨。
没多久，我们走到轮回井边，阿如好奇地朝下面看了看。
白无常则是快走到了旁边的三世石，一扯铁链，我先摔在了石头上方，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不爽地将我掀翻，抬手擦了擦三世石：“小姐，快些过来，摸完它就能让你恢复冥界的记忆。”
“亥时过后是小姐的生辰，每年冥王都会来此地怀念小姐。”
“等会儿我们一起给冥王惊喜！”
阿如撩动发丝点了点头，乖巧地走到魂石旁，将手按了上去。
白无常立即期待地看向她神色如常的脸，嘴上说着不急，却反复追问阿如记起来什么了没。
彼时冥界之钟响起，已是亥时。
坐在地上的我，脑海里闪过关于冥界记忆，痛得我几乎呼吸不过来，只能趴在地上喘息。
与我青梅竹马十余年的白无常不知道，今日也是我的生辰日。
只因人间的父母觉得日期不好，特地找师傅给我改了日子。
轰隆一声，石门被推开。
冥王如期而至，蹙眉看向我们三人：“你怎么回来了？我的玉儿找回来了吗？”
白无常立即拉过阿如，扑通一声跪在冥王的面前，一脸得意。
“冥王大人，当初您说小姐的转世会出现在盛府，我当即投胎，意外打听到府上有个女婢叫作阿如。”
“阿如生辰乃阴年阴月阴时，就是今日，可我还未和她相认，就被盛锦觅使坏，偷偷把小姐害死！”
“如今我虽找回了小姐，可小姐失了完璧之身，再也无法做冥界圣女，这一切都是盛锦觅的错。”
说完他心疼地看向身边的阿如，一手扯动我肩膀上的铁链。
我无力向前扑倒，抬头看向一脸冷硬的冥王大人。
霎时间，眼泪瞬间滚落在地，张开嘴，却只剩下漆黑无尽的深渊。
明明把我捧在手心里的父亲，就在我的眼前。
我才是冥王走失人间的女儿。
可冥王不解地蹙眉看向阿如，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
阿如对上冥王的双眼，虽说害怕，但也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她当即红了眼，娇滴滴地喊了一声‘爹爹’，走过去，试图把头埋在了冥王的肩膀上。
我着急不已，不顾身体疼痛，立即扯住了父亲的裙摆。
原是对她抱有质疑的冥王一怔，低头看向了举止僭越的我。


“羽哥哥，可以和我说说冥王的事吗？”
“那是我的父亲，为什么我会不记得冥界的事？”
阿如讨好地询问了一声，白无常抬手轻轻抚摸她的发顶。
“等我带你去轮回台取回记忆，你就会记起来了。”
“冥王大人是冥界之主，当年他的爱妻为他而死，只留下了小姐陪伴。”
“从此小姐成了冥王大人的心尖宠，冥王啊，可是三界最为有名的女儿奴！奈何小姐为了长生天的白鹤跳了轮回台，我为他的白羽所化，冥王便罪责了我，要我去把您找回来。”
“现在我总算找到了您，也算是完成了使命。”
他笑了笑，眉眼柔和，阿如脸颊染上红晕，兴奋地默念‘冥王爹爹’。
“待到我将你们带到冥王面前，定会为小姐讨回公道，把盛锦觅剥皮抽筋！”
他宛若罗刹的脸朝我看来，我心一阵发寒。
曾经我也有待我极好的爹爹，可我被白无常蛊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连忙垂下了头，不愿被白无常看到我悔恨的眼泪。
而阿如心中一阵欣喜。
做了快三十年女婢，如今翻身成了主子。
就算当初我不曾苛待她，她却迫不及待地要欺辱我。
甚至觉得是我抢了盛家千金的位置，害得她为奴为婢。
一脚便踹向我的脸上，我牙齿瞬间滚落在地，呕出一团黑雾。
便是魂体，也会疼痛。
还未行至轮回台，我的牙齿就被她打落了三颗。
我痛得不行，畏惧的摇头要她住手，可阿如看着我的双眼，眼睛眯了眯。
“盛锦觅的眼睛真好看，羽哥哥可以送我吗？”
白无常怔了怔，低头看向我绝望的脸。
他微微抿唇，轻咳了两声。
方才他割断我的舌头，极为果断。
可现在阿如要剜我的双眼，他反而犹豫了。
只因在人间时，他便夸过我双眼生得好看，总是忍不住看我的眼睛。
“她这眼睛生来便是勾引人的，羽哥哥，你的魂就是被她勾引走了。”
阿如不满撇嘴，白无常张了张嘴想要辩驳，但最后还是摇头拒绝。
“小姐，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去轮回台吧。”
“过了明日，就错过时间了。”
我松了一口气，连忙躲在他的身后。
而阿如被他的话语吸引：“明日是阿如的生辰，过了明日会发生什么？”
白无常淡淡一笑：“小姐，你到了轮回台就知道了。”

白无常去人间找冥王之女时，我是他的青梅。
人人皆知我们关系匪浅，我一心等他求亲。
可他和府上女婢有了私情。
只因我不知情为适龄女婢赐婚，得知女婢远嫁后，白无常恨上了我。
故意将我丢在山里，冻了我一夜，害我大病一场。
父母见我久病未愈，提前为我举办了生辰宴冲喜。
可白无常故意吊死在这一天，吓得我心衰而死。
身死后，恢复身份的白无常特地前来，穿破我的琵琶骨，割掉我的舌头。
可他忘了，他要找的冥王之女，生辰日与我一样。
在冥王为爱女伤神之时，白无常拽着我来到他身前。
“冥王大人，都是这个贱婢耽误了我，害我和您的女儿走散了！”

白无常用力拉扯我肩膀上的锁链。
我身死时，他作为鬼使一直守在我身边。
不是心疼我，只是为了尽快手刃我。
手起刀落后，我一看到了他，只觉得委屈又心酸，不解他为何要以死报复我。
却见白无常一脸冷笑地拽过了我的手，迅速在我的琵琶骨上穿上铁链。
我忍不住惨叫一声，还未出声询问为何，又被他用匕首顶开嘴角。
一声血肉分离之声，而地上显然躺着我的舌头。
我实在不解他为什么如此恨我。
淌着眼泪无助地望向一脸冷意的许白羽，可那只是他人间历劫的身份。
现在的他，是冥界的鬼使白无常。
“要不是你故意把她赶走，我又怎么会找不到小姐！”
“盛锦觅，现在你不过是一抹游魂，随我打骂，在冥界好好赎罪吧！”
他的红瞳瞪大，猛地扯动我肩上的锁链。
我生生摔在冰冷的地板上，四肢止不住地发颤。
突然烟雾四起，我意识到自己再也回不去原本的身体里。
立马回首望去，只见父母扑在我身上，摇晃着我的身子痛哭。
“是爹爹错了，当初就不该看他可怜，将他养在府上，那你就不会认识他。”
“觅儿，你怎么忍心先走一步？”
我心头一阵苦涩，张开嘴呼唤父母，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步步被白无常强行扯着走，直到四周的哭声渐渐模糊，一切归于沉寂。
白无常拽着我来到了游魂桥。
“过了这座桥，你就到冥界了。”
“到时候，我会在冥王面前好好算你的账！”
我抬眸看向曾经的心爱之人，心越来越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