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小说 女频言情 朱祁钰汪美麟的小说如狼似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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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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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试读


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二。

紫禁城,午门外。

卯时时刻,朝鼓准时擂响。

三通鼓后,从寅时便已经在午门外等候上朝的文武百官整理好官袍,按文左武右,官位高前低后排成两列。

待宫门开启,百官缓缓而入。

自午门始,至奉天殿门,卢忠所属千名锦衣卫,身着蓝袍飞鱼服,腰挎绣春刀,三步一卫,神色肃严,噤声绝音,灼灼目光打在进宫朝臣身上,凡有失礼者,刀出鞘一寸,众皆胆寒,不敢妄动。

一看到这些杀气腾腾的锦衣卫,当日奉天殿内朱祁钰一人斥百官的场景骤然浮于众人心头。

殿下又要如何?吾等皆已知错,万万不敢再冒犯天威。

有时候道理还是用拳头来讲才管用。

经金水桥,至奉天殿前广场,百官驻足,开始最后一次整理仪容仪表,同时鸿胪寺少卿三鸣鞭后,文武百官分两列入奉天殿。

大殿内,红烛映天,亮若白昼。

郕王朱祁钰在龙椅前落座,孙太后在龙椅侧垂帘听政。

百官朝着大殿中央那空置龙椅行三拜九叩礼,三呼万岁,方才起身。

比起上一次早朝哭哭啼啼的样子,今日的文武百官总算有了点当官的仪态。

身不正则令不行,当官的没个正行,还想着他们能执政一方?

朱祁钰在观察文武百官,百官也在打量台上的郕王殿下和圣母皇太后。

当看到金台上少了提督太监金英的身影时,心头一震。

继而兴安代替金英在金台上唱道:“有事启禀。”

代表着王振死后的内廷第一宦悄然无声地换了人。众臣纷纷猜测宫内是经历了多大的风波,任谁也想不到金英遭贬的缘由仅仅是在午门外伸手对朱祁钰的这一拦。

胡濙站出一步,持笏道:“臣胡濙有事启禀。”

朱祁钰:“禀。”

“启禀殿下。土木一役,大明之殇。阵亡将臣近百人,皆是朝中肱股,大明栋梁。臣念亡臣之忠心,感天地之涕零,谨遵殿下、太后之令谕,特核定土木阵亡臣子共六十六人之谥号,请殿下过目。”

胡濙双手持本,兴安噔噔噔下了金台,拿上奏本,上台跪送郕王手中。

这奏本,是昨夜胡濙拟的第二版,朱祁钰说了叫他差人送来即可,可胡濙还是顶着夜寒亲自入宫。朱祁钰骂他愚,胡濙却是傲然。

奏本早已批红,今日也不过是走个照面罢了。

朱祁钰摊开一看,念了个“准”字。

随后交由兴安宣读土木堡亡臣谥号与封赏。

“太师,英国公,张辅,追封定兴郡王,谥忠烈。

太保,成国公,朱勇,追封平阴郡王,谥武恭。

……

户部尚书,王佐,赠少保,谥忠简。

兵部尚书,邝埜,赠少保,谥忠肃。

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曹鼐,赠少傅、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谥文襄。

……”

66名人谥号宣读完。群臣中已有抽泣之声。

在胡濙的带领下,百官跪地,叩首直言:“殿下英明。”

然而,金台之上,朱祁钰却是剑眉紧锁,面色肃然,沉吟良久,缓缓道出两字——不够。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臣不负君,君不负臣。此乃我大明之梁柱,华夏之风骨,圣人之道传,岂可如此敷衍了事。孤要赏,要重赏,要让整个天下都知晓这六十六位慷慨赴死,一报君恩的忠臣良将。诸臣之高风亮节不绝,我大明之江山社稷万年永固。”

“户部侍郎陈循何在?”

陈循出身拱手,“臣在。”

“着户部拨银,张辅,朱勇,王佐,邝埜,曹鼐五人,赐金千两,其余61人赐银千两。另此66位忠良之士丧葬一切费用由户部承担,陈循你以圣上,圣母,与孤之名上门吊唁。”

陈循跪地,叩首一遍,却无往日那般谦卑,而是挺直腰板,高昂头颅,朗声应道:“臣领殿下令谕。”

能以此德薄之躯吊唁忠心良骨,循深以为荣。

“工部尚书高谷何在?”

高谷站出一步,道:“臣在。”

“着工部巧匠雕阵亡公卿木像,以此躯入冢。另取精铁,锻六十六柄青锋,剑鞘雕四爪蟒,剑名风骨,每柄青锋剑尾落忠良名、字,配蟒袍。汝携剑、袍、像,以圣上,圣母,与孤之名上门吊唁。”

高谷五体投地,重重叩首,一字一句道:“臣、领、旨。”

好你个高谷,你这是要害了朕啊!

“大宗伯。”

胡濙:“臣在。”

“由礼部撰文悼念,六十六位忠良名、字、功绩,需全部在册。传播天下,咸使知闻。另传令各忠良籍贯县令,入县志,载功绩。牌位入宗祠,受家族万代香火,以传播其德。”

此言一出,群臣大惊。

这……这……

这可算得上流芳百世啊!

在殿内的文武百官,说一句蝇营狗苟之辈,也不冤枉,但读过几本圣贤书,谁不想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只不过华夏正史数千年,能做到这八个字的又有几人?

然而今天,郕王爷却给众人开辟了一条捷径。

这六十六人中可有不少人的官职只配在奉天殿门口吹冷风。

就因为死在了土木堡,这就入县志,受万世香火了?老子怎么没赶上这好事?

然而,当朱祁钰喊出“大冢宰”三字时,群臣几乎哗然。

还不够?

还要赏?

王直躬身持笏:“臣在。”

“以忠良追封之职,封其遗孀为诰命夫人。品秩不够五品者,以五品诰命夫人封。另,前往宣读诰命文书时,替孤与忠良遗孀道声谢。大明存国一日,一日不敢忘忠良之气节。”

誒!王直轻声一叹,郑重地整理好衣冠,老态龙钟的身子,缓慢而又恭敬地跪将下来,声音不大,却是格外坚定:“臣领旨。”

刚才高谷的僭越言语,众臣只当做他情绪激动,言语失常。可如今连天官大冢宰竟也发如此失礼之言。

群臣惶恐,低着头,只敢用眼角余光往金台上看去。

殿下面若平湖,波澜不惊。

吊诡的是孙太后,竟然亦不发一言。

结合消失的提督太监金英,众人不敢再往下想了,这大明江山怕是要变天了!

朱祁钰赏上加赏,封上加封,就是为了重塑大明之风骨,殉国全节者,便是大明一等一的荣耀,与国同休。

随后,目光落在奉天殿末尾的二人身上。

看到两人面色青白一片,瑟瑟发抖如落水之鼠。

怎么?后悔没死在土木堡了?

悠悠站起身来,双手陇袖,笑脸盈盈道:“杨善,李贤,两位卿家可安好?”


用完膳,金银备妥。

郕王亲自押着自己五分之一的身家慢悠悠往紫禁城赶去。

路上,朱祁钰将成敬与卢忠二人一起叫进了马车车厢。

看着白面无须的成敬,笑而问道:“成敬,如果孤没记错的话,你是永乐二十二年的进士吧?选翰林庶吉士。派为山西晋王府奉祠。后晋王与汉王勾连造反,你牵涉其中,受罪腐刑,被先帝指派与孤陪读。尔来已有十八年光阴。”

“王爷天资聪慧,无错无漏。”

“人生不过百年,能共处十八年,何其有幸!”

成敬心中一紧,跪地叩首道:“王爷千岁,不可以凡人自居。奴婢不过一阉奴宦臣,岂能与王爷千金之躯并论。”

“起来吧,你我主仆,不必如此生分。”

成敬诚惶诚恐起身。

只听得郕王继续说道:“晋王谋反一事,你是否参与其中,孤心中了然。然天子无过,先帝更是如此。”

“不敢妄诽先帝。”

“不敢是好事。孤也不敢。”朱祁钰呵呵一笑,双手拢袖,石破天惊道:“十八年相伴,孤送你一场泼天富贵,如何?”

“奴婢不敢。”

成敬说话间,又要跪将下来,却被朱祁钰一把抓住,硬生生提了起来,笑容一收,沉声道:“不,你敢。孤送的富贵,你得接。”

成敬瞬间如遭雷击,愣在当场,这还是他从小看到大的郕王爷吗?

这三月以来,自己是看着郕王爷在王府内举止轻浮,将汪王妃,杭侧妃吃的死死的。有心提醒但又小心谨慎,总觉得王爷不是表面那般轻浮放荡。

直到今日,成敬才如梦惊醒,王爷是学萧何自污保身。

这点,朱祁钰表示成敬高看了,自己是真喜欢欺负汪王妃,就喜欢她端着身子被孤欺负的泪眼汪汪。

“成敬,待会你随孤一同去太后慈宁宫献宝。献完宝后,你挑一个合适契机,如此……这般……虽受点皮肉之苦,但太后必许你一场富贵。”

啊!这也行?成敬讶然当场。

朱祁钰叮嘱完成敬后,又将目光移向自己贴身侍卫卢忠,看这憨批样,好笑又无奈。

笑骂道:“放心,少不了你那一份。你等太后赏完成敬,跟在成敬后面跪下喊一句‘俺也一样’,然后孤就算把你打死,你也不得放半个屁来,知道吗?”

“晓得了。王爷。”卢忠跪地应诺。

待成敬和卢忠从车厢内出来,卢忠想着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笑容更甚刚才。

倒是成敬,面如平湖,实则内心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天子北狩,自家王爷刚领监国身份,如此算计太后,王爷的意图……

成敬身子一抖,不寒而栗。

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此时才是八月中旬,顺天府第一场雪起码得到十月底十一月初。

王爷却已想王上加白。

……

皇宫内,孙太后自方才退朝便一直忙到现在,与自己儿媳妇正统皇帝正宫钱皇后一起张罗着赎金。

天子北狩的英勇事迹也随着二人的张罗,传遍了整座后宫。

就在孙太后忙的焦头烂额之际,听得手下太监李永昌一声传报。

“启禀太后娘娘,郕王请求觐见。”

“何事?”

“说是来孝敬太后娘娘。”

“宣。”

当孙太后看到朱祁钰指挥着两个手下抬着一口大木箱子晃晃悠悠走进慈宁宫,还不明所以。

直到朱祁钰当着她的面打开箱子,金光银色,上为金,下为银。

不由变了脸色,“郕王,汝欲何为?”

“今早在朝堂上听了皇兄口喻,虏贼索金,给他便是。能迎回皇兄,千万两也是值得。

大臣无心,孤为臣弟,也无心否?”

“郕王……”孙太后喘了口气,眼角竟泛出一抹泪花。

这一夜,她这个太后受了太多的委屈,吃了那些公卿大臣国之重器多少顶撞,唯有在郕王处才稍稍得了几句暖心话,体己话。

朱家人,到底得是朱家人来护。

丝绢轻拭,孙太后微红着眼眶,第一次朝朱祁钰露出一抹温煦笑容,柔声道:“殿下有心了。赏金由哀家与钱皇后筹集便可。这些金银细软,你自取用。待过了这动荡日子,哀家再赏你些良田宅院。”

“太后若不受,便将臣郕王身份也一并撤去罢。臣弟与皇兄,俱是皇家骨血,自当荣辱与共。”

孙太后一副“真是怕了你了”的嫌弃又喜悦面孔。

便是你皇兄都不敢对哀家这般说话,唯有郕王你这个混不吝,哀家记你好,你反倒狗咬吕洞宾,转头威胁起哀家来了。

罢了,罢了,不与你这愚孝愚悌之人做这些锱铢计较。

孙太后收了朱祁钰的孝心,赐了座位,二人闲聊起来。

语气之间也少了几分一板一眼的官腔,多了几分自家人的亲热。

孙太后念着将凑来的金银珠宝装车给瓦剌送去后,也先能遵守承诺,将她好皇儿放回来。

其实她心里也是知道的,瓦剌虏贼,本没有信用可言,出尔反尔这种事对他们来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孙太后便想盼上一盼。

万一呢?

朱祁钰陪着太后一起,唉声叹气,念着他的好皇兄在瓦剌军营里吃的饱不饱,穿的暖不暖。

聊完了堡宗,孙太后话题一转,絮叨起了朱祁钰的监国之职。叮嘱他要承仁宣二帝的圣仁之心,处理政务时要多为大明百姓想上一想,与民休息,恢复国本。

朱祁钰频频点头称是。就像工作群里,机械且重复的那一声声“收到”。

孙太后却不觉得朱祁钰敷衍,只看他那恭谨的态度,心头大慰。平日里,她多唠叨一句,她的好皇儿便要不耐烦,也唯有郕王听的认真,刚才竟还找李永昌要起了笔墨纸砚。

问他作甚,竟老实承认说记不住哀家的叮嘱,要以笔墨记下来,回去挂在床头,日思夜思,长挂心头。

这不胡闹嘛!不过一些妇人的碎嘴唠叨,郕王何必如此重视,哪怕是左耳进右耳出,哀家也是不会说什么的。

只是越弯越翘的那抹嘴角出卖了孙太后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兀得,一声哭啼,打破了这份和谐。

孙太后和朱祁钰皆是疑惑转头,看向抽噎的成敬。


一名小黄门战战兢兢出列,跪地叩首应声。

朱祁钰:“今日之事,可如实记载于起居注上?”

小黄门怯声回道:“回殿下的话。兹事体大,奴婢不敢妄自断句着字。还需与两位翰林院修撰,商辂大人,彭时大人共同探讨落笔。”

朱祁钰淡淡说道:“无需跟两位大人探讨了,今日之事,孤以口述,你以笔录。”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八,子丑。”

“奉天殿朝会。右都御史陈镒劾王振十大罪。郕王祁钰着锦衣卫指挥使马顺督查王振一案,王竑起身阻谏。马顺厉声叱言。竑愤怒,奋臂起,捽顺发呼曰:‘若曹奸党,罪当诛,今尚敢尔!’且骂且啮其面……”

朱祁钰一字一句,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言语公允客观,没有偏袒马顺王竑一人。

但朱祁钰接下去的言语,却让朝堂百官一惊。

只听郕王慢悠悠道:“王竑殴之,群臣从之。右都御史陈镒扼顺喉,工部左侍郎高谷殴顺腹……”

陈镒、高谷听到这一段,立马跪地高呼道:“殿下,不可如此记载啊!臣等实为大明锄奸。”

朱祁钰斜眼一瞥,“两位肱股,既是为大明锄奸,那孤更得在起居注中为尔等大书特书一番。何故不愿?若非孤言语造假?亦或是锄奸之举远超孤之口述,需孤再多润色三分?”

“这……这……”

陈镒高谷二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作为群臣百官的吏部尚书王直,礼部尚书胡濙亦是交汇了一个眼神,欲言又止。

二人沉浮官道数十载,伴君十四年,帝王心性早已是洞若观火。

正统帝对王振的宠幸,可以用天恩浩荡来形容。

若是真有一天圣驾回京,重掌大权,依照这份起居注,但凡榜上有名者,皆斩。

两人还在思考该如何向郕王求情,替王竑,陈镒,高谷免了这催命符。

下一秒,二人如坠冰窟。

只听朱祁钰继续说道:“朝堂之上,大宗伯胡濙,大冢宰王直两位公卿,皆持笏旁观,无出一言劝阻。”

“殿……殿下!”

两位头发花白的古稀老臣拖动着自己老迈体衰的身子,颤巍巍地跪将下来,以头磕地,口发颤音。

“殿下,不可如此啊!”

负责以笔录实的起居郎颤抖着手抹了把额头冷汗,总觉得自己每写一个字,离黄泉便近一分。

郕王朱祁钰双手陇袖,笑看跪地二老,和颜悦色道:“难道二位公卿亦有助拳壮举?那是孤漏看了,这便为二位公卿添上这一笔。”

“殿下!!!”

胡濙、王直疾呼出声,伸出右手虚抓,想要阻拦朱祁钰。

殿下想要老臣性命,何须如此?直接痛快下一道旨意,老臣死则死矣。

伺候在朱祁钰左右两位权宦金英、兴安笑看两条老狗摇尾乞怜,长吐一口浊气,心中大快。

这两条老狗,常年倚老卖老,持天官身份,言必为江山社稷着想,参了他们这些权宦不知多少本。

老狗,焉有今天?

只是还没得意多久的金英下一刻如丧考妣,一如刚才的胡濙王直。

只听朱祁钰悠悠然道:“顺死,王竑又索毛贵、王长随二人,言其为王振同党。司礼监提督太监金英推毛贵、王长随出,交由王竑,二人亦死于殿中。”

“殿下!”金英惊得瞠目结舌,疾呼出声。

那负责起居注的小黄门登时一个腿软,跪倒在朱祁钰脚下,磕头求饶道:“殿下,奴婢,奴婢不敢……”

呵!胡濙、王直敢如实记载,到金英就不敢了是吧?

朱祁钰一脚将那小黄门踹翻在地,阴鸷笑骂道:“只识宫中老祖,不识天家威严?小人,畏威而不怀德。想来这些年天家待尔等太过良善了,忘了太祖太宗时之刚威。”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不管是百官还是阉宦都跪了下来,口呼“不敢”。

提督太监金英更是膝行爬走至朱祁钰身前,口吻其鞋面,痛哭流涕道:“殿下,奴婢一腔忠心,日月可鉴。万万不敢有半点忤逆之心。”

朱祁钰温和一笑,宽慰道:“金大垱之忠,孤自然看在眼里。金大垱的心是好的,只是底下的狗奴才学坏了罢了。”

话虽说的漂亮,但朱祁钰却是拿起了散落在地的起居注,亲手将刚才的言语记载其上。

啪!合上起居注,朱祁钰重新坐回到太师椅上。

和颜悦色道:“方才在慈宁宫,太后教了孤两个字。一曰仁,二曰恕。孤心与太后齐。然孤虽掌监国之职,不敢有半分僭越之心……”

狂徒,你僭越的还少吗?你刚还背太后。

“故只能如实记载。待圣上回京。是非对错,皇兄自有公断。”

这几行如实记载,等同于阎王手中的生死簿,堡宗何时归来,何时便是他们死期。

这事,不管是胡濙王直还是金英都看的门清。

若想活下去,唯有一计。

众人心中各有自己的思量。

唯有日月争光于石灰,站出一步,陈言道:“殿下,臣以为起居注如此记录有春秋笔法的嫌隙。若要记载,还请将臣以及各位同僚都记录在内,臣刚才亦没有劝阻。”

好你个于廷益,茅坑里打灯笼——找死是吧。你想死,你问问你旁边的陈循,王文等愿不愿意登榜。

朱祁钰看于廷益,如同孙太后看朱祁钰。

恨的想跳起来赏他一耳光。

眉目不抬,径直往嘴里塞了颗青枣,囫囵骂道:“有你屁事。”

呃……于谦瞬间哑语。

殿下怎可在朝堂之上出此粗鄙之言,而且无独有偶,两次三番了,就只针对我。

然而朱祁钰对于谦的态度落在胡濙、王直眼中,洞若观火,殿下哪是骂于谦,那是把这死心眼的于尚书于廷益护的死死的。

瞬间计上心来,想要揭过今日之事,还得从于谦身上下手。

挨了一声骂的于谦有些郁郁。还要开口,被旁边的好友陈循猛拽衣角。

于兄,我认作你父,还请别代表百官了。

“卢忠,成敬。”朱祁钰骂完于谦,又唤来自己两个心腹。

二人跪地听令。

“领本王金印,彻查王振一党弄权辱国之罪,查抄王振家产,拘其三族入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定罪后,以本交由本王。”

打了群臣这么多大棒,也该给他们一颗甜枣尝尝甜头了。

果不其然,朱祁钰政令一下,底下群臣乌泱泱跪了一地,口呼“殿下英明。”

所以,孤还是配不上一个“圣”字吗?


那名叫双喜的宫女去的快,回的也快,拿蜂蜜水泡了菊花,用一盏青瓷碗装盛着,端到床头。

朱祁钰顺手接过瓷碗,搅了搅蜜水,在孙太后瞠目中先尝了一口。

“嗯,温度适中,你这小婢干活倒是伶俐。”

夸赞完,坐于软榻边沿,舀着一勺蜜水便喂渡过去。

直把软榻上的孙太后,伺候左右的宫女双喜给看呆了。

殿下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孙太后尴尬异常,僵笑着说道:“不敢劳烦殿下。哀家自己动手即可。”

说着,从朱祁钰手中接过瓷碗,搅了搅蜜水,看着那白瓷汤勺,柳眉轻皱,莽夫蠢猪,你这叫哀家喝不喝?

孙太后心一横,将那白瓷勺送至嘴边,红唇白勺黄汤,皆是人间美色。

朱祁钰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请罪道:“臣万死,臣僭越。”

哼!

一道鼻音轻哼。

孙太后默默喝着蜜水,心里已经把这蠢猪王爷骂了个半死。

你这一趟下来,僭越的还少吗?现在知道错了?要不是念你一片愚心,哀家赐死你。

孙太后懒得搭理这混账郕王,一口一口,一会儿功夫便喝完了一碗蜂蜜水。

瓷碗一递,使唤道:“双喜,再替哀家盛一碗来。”

双喜刚伸出手准备接过瓷碗,却被朱祁钰一手拦住,肃色道:“不可。一碗蜂蜜水足以宁神。太后莫要贪食,过犹不及也。”

呃……

一时间,双喜有些呆滞,这郕王爷真是胆大包天,连圣母太后也敢忤逆。

偏偏孙太后还拿他没半点办法,拉长着脸,一脸不愉地应了一声。

属实是被朱祁钰拿捏死了。

“双喜,伺候太后就寝。”朱祁钰招过那贴身小婢,细细叮嘱道:“你就在旁边伺候着,注意常帮太后掖被,不可受一丝风寒。门窗亦要紧闭,慈宁宫内噤声,不可有一丝动静,扰了太后清梦。待到太后清醒,注意领着太后先在慈宁宫或者御花园走动走动,再准备膳食。用完膳,再陪太后散散心,消消食。临睡前,再喝一碗蜂蜜水宁神。若是有任何异状,需第一时间知会于孤。”

双喜频频点头应诺,心中直感慨这郕王爷当真是心细如发,好似有那七窍玲珑心,事事安排妥帖。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陛下也未曾有郕王爷这般细致。甚至远远不如。

叮嘱完一切,朱祁钰起身朝软榻之上的太后拱手告辞。

待转身那一刹那,原本温良神色瞬间冷若霜雪,一声喝令:“金英、兴安,随孤回奉天殿。”

那冰冷无情的声音直把双喜吓的一激灵,心中惶然。全然不敢相信一个人的态度只是一个瞬间便能迎来天翻地覆的改变。

方才还碎嘴叮嘱如女子唠叨,转头便是杀气腾腾好似魔神太岁。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

朱祁钰正要离去,却觉袖口一紧,不解扭头,只见一只柔荑紧紧拽住自己衣袖,一双柳眉倒竖,娇声喝斥道:“汝要作甚?”

“杀人。”

朱祁钰实话实说道。

“乱臣贼子,累太后受惊。凌迟尚不能解孤之恨,孤要诛他们九族。”

朱祁钰说话时的切齿之音让双喜胆寒,这郕王爷好大的杀性。

软榻之上,刚刚躺下去的孙太后被逼得支起半个身子,右手死死拽住朱祁钰衣袍,痛骂出声。

“混账。”

“莽夫。”

“蠢昧之徒。”

“些许小事,无心之过,便要诛人九族。天下儒生见此暴虐之景,何人再敢为大明效力?”

朱祁钰嚅了嚅唇,不答,但眼中的那份倔强分明是在回复孙太后。

孤不管,孤便是要替太后狠狠出这口恶气,骂名孤来担。

“你……”孙太后恨得牙关紧咬,真想抬手抽这死心眼子一巴掌。

对着双喜吼道:“取宫中戒尺来。”

“啊?”双喜讷讷无措。

孙太后几乎咆哮道:“将哀家以前惩戒陛下的戒尺取过来。”

啊?那可是圣母早年督敏圣上的学问尺。

双喜也不敢忤逆圣母口喻,当即取了戒尺,跪地奉于头顶。

孙太后一把抓过。

戒尺长一尺三寸,宽约两寸,竹片质地。

一手持戒尺,一手拿住朱祁钰右手,冷颜喝道:“将手心摊撑开来。”

妇人欺我太甚!朱祁钰瘪了瘪嘴,摊出手心,孙太后毫不迟疑,一尺落下,如霹雳弦惊。

“君子之道,在仁恕二字。懂否?”

朱祁钰不答。

啪!又是一尺落下。

“和以处众,宽以待下,恕以待人,君子人也。懂否?”

肉掌通红,尺印毕现,朱祁钰痛苦皱眉,却依旧不发一言。

啪!

孙太后怒斥道:“居上不宽,为礼不敬。郕王,你究竟懂还是不懂?”

嘶……嘶……朱祁钰猛猛倒抽着凉气,疼的龇牙咧嘴,痛的双眉紧蹙,吃痛作答道:“臣不懂,臣只知那群逆臣冲撞了太后。便是不诛他们九族,以王竑为首的逆臣贼子,孤定斩不饶。”

“你……”孙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抬起戒尺,便要再打。挥至半空,却是手抖非常,久久未曾落下。

最后,戒尺往地上一砸,就在朱祁钰双喜不明所以之际,孙太后直接扯掉了覆盖凤体的锦绣缎被,眼角闪着泪花儿,撒起泼来。

“好,杀杀杀。你把这些朝堂肱股,大明栋梁全杀了了事。哀家便也不活了,便让哀家冻毙在这慈宁宫好了。”

朱祁钰见状大惊,赶紧扯过锦被为其盖上,一冷一热,可是极易感染风寒。在登基之前,可容不得妖后你出半点闪失。

孙太后奋力挣扎,就是不让朱祁钰逞心如意,摆出一副要活生生冻死自己的架势。

朱祁钰一边追着她盖被子,一边讨饶道:“太后息怒。不杀,孤不杀了。太后莫闹,有失国体。”

好你个蠢猪莽夫,你都要把大明顶梁柱拆了,倒指责起哀家有失国体了。

哀家的戒尺丢早了,不然定往你这臭嘴上狠狠抽上一记。

孙太后停了挣扎,任由朱祁钰小心地将锦被覆上,板着脸叮嘱道:“不可杀一人,不可下一人入狱,不可问一人罪责。只可口头警戒一番。王竑之举,虽有违律法,但拳拳报国之心,殿下应与哀家一起看在眼里。国之忠臣,不可妄动。”

朱祁钰一边小心地掖着被角,一边连连点头,“是是是。不杀不罪不狱。孤这就回去跟那群大明肱股好好讲讲仁义之道。”

“理当如此。莫要阴阳怪气。”

“对对对。太后教训的极对。”

“你……”

孙太后凤眸一凛,这混账王爷,哀家怎么就这么想揍你呢!

“双喜……双喜……”

“奴婢在。”

“把地上的戒尺拾起来,给哀家把地上的戒尺拾起来。”

看着郕王爷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一溜烟逃出慈宁宫的狼狈模样,双喜终究还是没憋住笑。

郕王爷着实是她生平仅见的怪人。

见到太后还一副咬牙切齿的气愤模样,双喜赶紧跪在榻前,轻轻地拂着孙太后后背,柔声劝道:“太后息怒。郕王爷也是一片孝心,全是想着为太后您出气呐。”

要你这小婢多嘴?若非郕王愚孝,哀家岂容他如此放肆?

孙太后白了一眼,身子往后靠去,双喜适时为其拿过一方软垫撑起柳腰。

只听孙太后犹不解气道:“双喜,你莫要替郕王爷说这些好话。哀家早晚要被他气死。无谋的匹夫,不开窍的蠢货,只会诛九族的莽夫……”

咦!太后,你骂归骂,怎么还笑出声来了。

“去,再去给哀家添碗蜂蜜水来。”

双喜速去速回,双手端着瓷碗,孙太后刚想接过,身形一愣,将之推离自己面前。

面对女婢疑惑,带着丝自怨自艾道:“罢了,也是不敢喝了。若是被那莽夫知晓,怕又要说哀家是贪嘴馋舌的妇人了。”

太后的阴阳怪气可半分不逊色郕王爷。

孙太后推了蜂蜜水,身子倒也不像刚才那般无力,只是一股倦意袭来。

当即拢了拢锦被,招手唤道:“宽衣,做枕。”

自己这贴身小婢着实是人间一妙人,担得起珠圆玉润这四字批语,更有麝香满身,凝神静气,世间第一品的人枕。

以后也不知要便宜哪个男人去。


差使成敬令卢忠带锦衣卫入宫后,朱祁钰踩着金銮殿的台阶回到金台之上。

大步流星,赶至太后面前。

只见姿色妍丽如妖的一国太后此刻面色苍白似纸。

“太后,莫看台下。”

朱祁钰好心提醒了一句。

可女人的好奇心,终究是她最大的弱点。

怯生生地探出脑袋,往金台之下瞅了一眼。

地上伏尸三人,血流了一地,马顺面颊被啃的血肉模糊,可见白骨。毛贵、王长随二人,被人以头撞地,颅骨碎裂而亡,灰浊nao浆掺杂在殷红鲜血中,死状之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呕……!”

孙太后双手捂住了红唇,干呕连连,惊怕地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一眼。

朱祁钰心中一声无奈叹息。

‘叫你别看,你非要看。看了又怕,还要人哄。贱不贱,你!’

朱祁钰轻轻拍了拍孙太后后背,帮她顺了口气,随后朝她伸出手背,轻声道:“太后,回慈宁宫吧。”

“嗯。”

孙太后软绵绵地应了声,支着朱祁钰腕口便欲起身,刚直起半个身子,又跌了回去。

不行,腿软。

一缕泪光荧闪,如此丑态落于郕王面前,哀家可以去死了。

苍白如纸的白皙面容浮掠一抹嫣红,桃花春水的眼眸羞赧欲死可怜无助。

这份破碎朦胧感,谁敢取笑,朕诛他九族。

朱祁钰面露怒容,恶狠狠地看了眼堂下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

回首,在孙若微面前蹲下身子,示意她上来,自己背她回慈宁宫。

如此有违礼制的动作,孙太后哪里肯依。

拗着死也不肯上来。

直到朱祁钰一声令下:“金英、兴安,还不请太后上来?若是累着了太后,孤活剐了你们。”

孙太后苦于无法直接开口拒绝,只能以目光告诫自己的两个心腹太监,不可违礼。

但事从紧急,金英兴安二人也顾不得礼法,以手背托着孙太后双手,请孙太后入郕王背。

朱祁钰站起身子,掂了掂妖后体重。

嚯,分量不轻,都不知道这些肉长哪里去了。

朱祁钰噔噔噔便从侧方下了金台,众臣虽然看到这有违礼法的一幕,便也是不敢开口劝阻。

唯有那大明日月于谦,张了张嘴,却不是为了这有违礼法的一背,而是为了与自己同为朝官王竑的性命开口求情道:“殿下,今日之事……”

刚开口,便迎来朱祁钰一个怒视。

“跪下。”

“殿下!”于谦艰难出声道:“今日之变故实乃事出有因。还望殿下念王竑一片赤诚……”

“孤命你跪下。”

朱祁钰一声爆喝,眸中杀意毕现,百官惊悚,一些在永乐朝便已为官的老臣被这寒光凛凛的目光勾起了一些许久未曾碰触的回忆。

那时候的朝堂,可是太宗文皇帝的一言堂。凡有忤逆者,皆斩!

看着于谦缓缓跪下,朱祁钰眸中冷意未消,单臂托孙太后,大袖一拂,冷眼一瞥,看群臣如土鸡瓦狗,语出森然:“尔等最好祈祷太后无恙。但凡有半点意外,诸位国柱栋梁,朝堂肱股,可以叫家人提前置办棺材准备后事了。”

一句话吓得百官再次磕头请罪。

一句句“臣万死”回寰于奉天殿内。

原本支着半个身子的孙太后,在听到朱祁钰最后一句充满杀意的威胁话语后,默默趴下了身子,不敢双臂回搂,只敢以双手两指轻轻地拈着朱祁钰的衣袍。

心中轻哼着:“念郕王爷一片愚孝之心。事急从权,违礼便违礼罢。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

朱祁钰背着孙太后一路小跑至慈宁宫。

将孙太后放置于软榻之上,宫中女婢立马拿来一条丝缎锦被披在孙太后身上,小心地掖了掖被角。

朱祁钰抬头瞥了眼那贴心小婢。

姿容艳美,有妖后三分绝色。

二八年华,云英之身,举手投足间却有妇人风韵。

一身鹅黄宫裙,服宽且大,然难掩其中汹涛。

到底是太后寝宫,随便拉出一位宫女,亦不是凡品。

两人前脚一起安排孙太后歇息下来,后脚司礼监提督太监金英便领着太医院院使谭德明急匆匆奔进慈宁宫为孙太后问脉。

谭德明拿出一根红绳,由那贴身小婢系于孙太后凝霜雪腕之上。

悬丝诊脉。

不愧是太医院院使,我大明医道扛把子。

只是那头戴冠巾,仙风道骨的青囊岐黄,号了半天,时而锁眉,时而面露难色,朱祁钰在旁边等了半天,都没等来一个所以然。

不由催问道:“谭院使。太后凤体安康否?”

谭德明面容一僵,一脸苦色道:“回禀殿下。圣母之脉浑而无力,着实有些难以判断。”

你TM!

朱祁钰瞬间变了脸色,一把扯掉红绳,怒道:“没有金刚钻,你揽什么瓷器活。就你这浅薄医术还整上悬丝诊脉了。直接号脉,医者无忌。”

“这……”谭德明面露难色。

软榻之上的孙太后更是惶然大骇,断然回绝。殿下之孝心,哀家且是勉强接受,这谭德明是哪来的狗奴才,也配触及哀家凤体?

朱祁钰在旁边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孙太后就是横梁挂吊绳——死活不愿意。

气得朱祁钰都想甩这迂腐妇人一耳光。

你这太后要是死了,朕去哪里要传位懿旨去?想死,起码也得等朕登基了再死。

好话说尽,孙太后依旧不肯让谭德明直接上手。看着朱祁钰黑着脸,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孙若微甚至还有些得意。

殿下在朝堂上喝斥百官如猪狗又如何?在哀家这边,还不是照样吃瘪。殿下又能奈哀家如何?

咦!郕王你大胆,谁准你为哀家号脉?

朱祁钰可没那么多顾忌,一屁股坐在软榻边沿,抬手拿过孙若微凝霜雪腕,搭指于上。

看得旁边的谭德明心头一惊,郕王爷竟也是杏林妙手?

可观郕王爷切脉手法,略显拙劣。

还未等他回神,朱祁钰已经下了断语,“太后无恙,只是受惊罢了。”

朱祁钰指了指一直服侍于左右的波涛宫女,命道:“你随谭院使去太医院取些干菊花,天山蜂蜜,菊蜜泡于一处,温水喂服,睡上一觉即可。”

殿下真会啊!谭德明心中讶异。

其实他刚才诊脉亦是此脉象,但为皇家诊断,哪能如此简单,只喝一碗蜜水,反倒要说他糊弄了事。所以谭德明刚才凝眉苦思,是在想以一副什么样的方子,既能为孙太后宁神,又不至于画蛇添足,还需往里添一些名贵药材,自己好拿一些回扣。

明朝的匠户制规定了凡军﹑民﹑医﹑匠﹑阴阳诸色户,世代相继,不可妄自变乱。

哪怕是皇家太医同样如此,太医院中皆是医阀,后世更有同一名太医治死两任皇帝的诡谲之事,实乃荒谬。

朱祁钰生怕这等庸医把他的登基神器给治死了,这才越厨代庖,干起了杏林的活计。

他会诊个屁的脉,但他知道女人的心肝就好似一副易碎的瓷器,是真的会被吓哭的。

刚才奉天殿中的惨相,便是他看着也有些头皮发麻,更何况久处深宫,养尊处优的孙太后。

明显就是一时受了惊,身体有些不适反应罢了,睡一觉又是生龙活虎。

听着朱祁钰的诊断,孙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是,哀家不过受惊罢了,搞这么大阵仗作甚。那药汁儿又苦又涩,难闻又难喝,就喝蜂蜜水。

当即唤道:“双喜,你陪谭院使去一趟太医院。”

大熊宫女施了个万福,身柔音清道:“谨遵圣母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