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杨韵沈栩安的其他类型小说《帝娇小说结局》,由网络作家“泠泠七弦上”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杨韵的母亲——柳如,不顾下人阻拦,在雨中奔走而来,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走到近前,柳如也不知哪儿生出的力气,竟是一把撞开了杨令时,直接抓住了杨韵的手腕。“你为什么没有救你妹妹!”“你为什么没有救下你妹妹!”“你怎么有脸独自回来?”“你对着他笑什么?他几时供过你吃喝?”病弱的妇人力气大得离谱,一下又一下地拍在杨韵的手臂上,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力度之后的悲痛。疯狂过后,便是脱力。“姨娘......”杨韵低着头,抬手抱住摇摇欲坠的柳如。她的心很痛。明明她不是真的杨韵。明明她只是一缕侵占了杨韵身体的孤魂。可她看到柳如如此悲切的目光时,她的双眼还是汹涌了泪水,心更是痛得无法呼吸。为什么?不——她就是杨韵。这是生她养她,待她如珠如宝的母亲啊!...
“你为什么没有救你妹妹!”
“你为什么没有救下你妹妹!”
“你怎么有脸独自回来?”
“你对着他笑什么?他几时供过你吃喝?”
病弱的妇人力气大得离谱,一下又一下地拍在杨韵的手臂上,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力度之后的悲痛。
疯狂过后,便是脱力。
“姨娘......”杨韵低着头,抬手抱住摇摇欲坠的柳如。
她的心很痛。
明明她不是真的杨韵。
明明她只是一缕侵占了杨韵身体的孤魂。
可她看到柳如如此悲切的目光时,她的双眼还是汹涌了泪水,心更是痛得无法呼吸。
为什么?
不——
她就是杨韵。
这是生她养她,待她如珠如宝的母亲啊!
杨韵半跪着扶稳柳如,压低声音,喃喃道:“娘,你放心,我不会叫他白死。”
一旁的杨令时难看恼火不已,忙抬手,让下人过来搀扶柳如,送回院子去。却没想到杨韵不松手,执拗地懒腰抱起柳如,走进了厅堂。
刚入厅。
白氏就带着下人匆匆赶来,温声道:“三郎,大夫来了,快让你姨娘回院子去。她本身体弱,这发了狠,淋了雨,只怕病情要加重,你留她在这儿可不行。”
下人们鱼贯而入,送来了暖身的姜茶。
柳如却是冻坏了,不断发抖。
杨韵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由着白氏带人搀扶着柳如出去。白氏临走时顺便还遣散了下人,留杨家父子坐在厅内。
杨令时的火气来得快去得快,当下坐定,端着茶盏,轻撇了一下茶沫,温和地说:“打算什么时候回肇县?姨娘病重,你身为人子,赶回来一趟已经算是表示了孝心,不必再多耽搁,免得上官与圣上不喜。”
“明日就动身。”杨韵回答。
闻言,杨令时轻点了一下头,很是满意。然而他脸上的笑容还没展开,就听到自己的儿子继续说道:“父亲不问问韵娘吗?”
“听说那一带现在贼寇猖獗......这样吧,待会儿我去镖局找几个好手,让他们带你妹妹的尸骨回来便是。”杨令时说。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地。
咚。
杨韵一拳撞在了桌上。
对面的杨令时被吓了一跳,抬眸去看,儿子的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想到儿子与杨韵自小感情深厚,杨令时又请了清嗓子,补充道:“你妹妹遭此一劫,是她命中带太岁,你不必介怀,不是谁的错,你须得想开一些。”
你妹妹。
低着头的杨韵差点儿要冷笑出声。
只是她终究没有如何表示,而是略微点了点头,起身问:“父亲可还有别的要吩咐?若没有,儿子先回去收拾行李了。”
杨令时哪儿能有什么吩咐?唠叨几句,便目送儿子出了厅堂。
另一头,白氏将柳姨娘安顿好之后,又调转回了杨令时这边。她见夫君独坐在厅内,眉头微蹙,几步过去问道:“可问了三郎那事?”
“哦!”杨令时一拍脑袋,慢半拍道:“倒是忘了这事......不过夫人也别着急,成儿既然没说,那自然就不是很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白氏走到杨令时身边坐下,侧身伸手轻点了一下他的背,说:“三郎如今出息了,他的一举一动你这个做父亲的都得多加思索,那刀从何而来,有何用处,他不说,你怎能不问?”
有何用处?
到夜里时,白氏便知道了。
彼时月上中天,杨令时宿在了胡姨娘的院子,而准备卸了发簪歇息的白氏却听到了院门被敲响的声音。
“谁?”
婢女春桃边走边问。
院门外没有人应声。
春桃心中疑惑,开门往外一看,看到三郎君站在门口。
“嚯。”春桃吓得拍了拍胸脯,怪道:“三郎这么晚了不歇息,到这儿来做什么?”
里屋的白氏久等不到春桃回来,觉得奇怪,起身走到了窗边。庭院里的光略有些昏暗,以至于白氏乍一看到院中站着的人时,心抖了一下。
看清后,白氏松了口气,却又立马吊起了心。
“三郎有事?”白氏问。
“母亲可认得这刀?”杨韵抬手。
带着血污的长刀在幽光之下显得格外阴森,伴着那似有似无的血腥味,令白氏不禁屏住了呼吸。
“这是来自北漠的陷环刀,一伙域外的土匪,怎么就跑到湟水县去了?偏偏是我和韵娘去青山寺的时候?”
杨韵的声音很轻柔。
轻柔到白氏有些恍惚,站在她面前的,到底是杨礼成还是杨韵?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白氏陡然爆发出一声尖叫,捂着耳朵后退,大喊:
“碧桃,去喊老爷,快去请老爷!”
杨令时被叫过来时,脸上染着薄怒,可他一看到儿子与夫人对峙,当中还摆着把带血的刀,心里的怒就凉了大半。
“成儿!你这是做什么?”池永年问。
“老爷,你再不来,三郎只怕要拖刀将我砍死了!”白氏哭哭啼啼地奔向杨令时,委屈不已,手不断地轻拍着他胸口。
“好了好了,成儿怎么会做那种事?夫人不要胡思乱想。”杨令时冲儿子使了个眼色,想让他将刀拿下去。
谁料,杨韵一动不动。
“父亲不问这刀怎么来的?”
杨韵含笑道。
又自袖兜里取了一卷画出来,说:
“哦对了,怕父亲不知道,我还带回来一幅画像,那上面也不知怎的就画了我的脸,土匪还非得砍了我的头才能拿到赏银。”
“这画用的是梧州纸,虽不算贵重,却也是纸中优品,出入皆有明细。府上最近买了多少,什么时候买的,入了哪一房,一查便知。”
“哦,对了......平安三年,圣人下旨,凡金印之官,兄终弟及,这事母亲和父亲应该是知道的。”
“我说了这么多,母亲现在有什么头绪吗?”
每一句话都让杨令时难堪又暴怒。
杨令时又不是傻子。
儿子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就是在明着指正嫡母要害他性命?但这样的话可是说不得的,不说白家势大,单是白氏是儿子嫡母这一点,儿子便不能有半句指摘之言。
“休要胡言!”杨令时喝道:“你、你何时变得如此离经叛道!真是像极了你那混账妹妹。”
杨韵挑了挑眉,将那染血的画像拍在了杨令时的面前:“父亲还有脸提妹妹?妹妹死在外面,父亲从头至尾连滴泪都没流过,这会儿骂我倒是想起她来了。”
倘若杨令时对他们兄妹真的有那么一丝父爱,也不至于让杨韵这些年混迹市井,大字不识一个,更不至于让杨礼成出不起开蒙的束脩。
但如今她说这些话,又何须杨令时对他们有父爱?
为的不过是把白氏的小心思挑明罢了。
白家确实是高门,可杨令时一心要让杨氏崛起,若他知道白氏存了什么心思,那不会蠢到分不清该怎么选择。即便杨令时现在不发作,也埋下了嫌隙的种子。
木牌是于梨给的。
当中绘制着长公主最喜欢的缠枝莲,纹路精致,木料则是最好的黄花梨。
据于梨所说,这是董玉娘留给她,是从荣庆殿带出来的东西,别的用没有,权当做是个身份证明,是董玉娘留的念想。
事到如今,于梨再留着也是个隐患,便拿了出来。
杨韵打算用这东西钓鱼。
沈立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牌,细看一眼,到:“这......这是缠枝莲?改元以后,这纹饰已经是禁物了,难道说......”
“既然认识,那就不用我再赘述了吧?”杨韵勾唇一笑,抄着手说:“从肇县去信上京,来回要七天,七天后我在这里等你。”
“您把这东西给我,就不怕我带着它直接交给家主吗?”沈立问。
“你会吗?”
杨韵端详着沈立,声音温和,充满了诱惑力:“这或许是你此生唯一仅有的机会,是一辈子当一个只能窝在酒楼里买醉的纨绔,还是坐上那家主之位?我觉得你应该不会选错。”
唔......
一旁的绿衣男子悠悠转醒。
在他睁眼之前,杨韵已经转身离开,而沈立匆匆将木牌收进了袖兜里。
“醒了?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家。”沈立俯身将沈云拉起来,一边解开他身上的袍子绳索,一边说道:“刚才要不是我机灵,咱们俩都得被人暗算。”
“什么味儿?六哥,你尿了?”沈云捏着鼻子道。
啪。
沈立一巴掌拍在了沈云的脑门上,“废什么话,赶紧走。”
目送两兄弟狼狈出雅间,杨韵自拐角处走了出来。她早就想过要怎么处理沈家,在沈立出现之前,她想的是利用沈栩安。
但沈栩安太聪明了。
这样的人操纵起来多少有些风险。
反观沈立......
杨韵跟他谈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此子聪明不足,野心有余,是个牵线傀儡的好人选。
“礼成?”
一声轻呼。
杨韵回头,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人你安排好了?”杨韵问。
沈栩安自阴影中缓步而出,笑了笑,说:“当然安排好了。”
他两指夹着一张纸递过来。
“既如此,那我先回府衙了。”杨韵看了眼纸上的地址,挑了挑眉,转过身往楼梯方向走,“不奉陪了哈。”
没成想,沈栩安快步跟了上来。
“方才,你可是从那两兄弟的雅间走出来的。”沈栩安用手中的扇子轻敲了一下杨韵的肩膀,“怎么,与他们聊了什么?”
......
杨韵走得更快了。
她是万万不想在这种时候遇上沈栩安。
要是让沈栩安知道她想分化沈家,沈栩安肯定是不会乐意的。
“没聊什么。”杨韵余光瞥了他一眼,“旁听到你们家两个小兄弟要打我,要帮沈巍报仇,我过去与他们聊一聊罢了。”
酒楼人多。
杨韵走得快一些,便和沈栩安拉开了距离。
但沈栩安在人群中穿梭,几步就追了上来,偏头道:“竟然有这种事?那我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目光落在杨韵的手臂上,沈栩安又问:“你受了伤,不打算休息几天吗?那么大个府衙,难不成事事都要你亲自操办?”
事儿......
还真是都得杨韵亲自操办。
两人走了半道,眼看着要到府衙门口了,就见郁南提着袍子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
“县丞!”
看到杨韵,郁南连声高呼。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杨韵问。
郁南小跑着过来,解释道:“快,城南出事儿了,死了人,又是一桩命案。”
又?
杨韵一惊,忙跟着郁南往城南走。
沈栩安倒也知道轻重缓急,没有插科打诨,一路跟在后头。等到了城南,他本是要站在旁边看戏,结果刚靠近,就看到了熟人。
......
躺在宅院院子地上的,赫然是先前在酒楼出现过的沈立!
杨韵心惊不已,拨开吏人和缉捕手,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沈立尸体旁,蹲下去检查伤口。
致命伤在喉咙处,应该是刀伤,一刀毙命。
但怪就怪在,沈立的嘴里插着块东西。
杨韵没伸手去拿。
她都不用看,就知道那是什么。
“县丞大人,您看......”郁南用帕子包着,将沈立嘴里的木牌取出来,说:“是块制作精良的黄花梨木牌,上面的纹饰是缠枝莲,是禁物。”
木牌上沾了血和唾液。
“仵作呢?”杨韵问。
“还在赶来的路上。”郁南小声道:“这位是沈家的庶出少爷,下官已经着人去通知沈家了,待会儿只怕有得头疼。”
一天之内得知两个儿子的死讯,沈家家主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就他一人在此?”杨韵又问。
郁南摇摇头,指着一旁吏人围着的那边,“杜司法在盘查,发现尸体的是姚姑,是此宅子的主人,也是沈立的情妇。”
说罢,郁南把姚姑喊了过来。
姚姑是个略微年长些的美妇人,唇红齿白,腰肢丰腴,看着颇有些风韵。
她神色戚戚,捏着帕子擦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颤巍巍向杨韵行了礼,说:“奴家给郎君递了衣裳后,就去厨房准备晚膳了。郎君也不知怎的就到了这院子里,当时发生了什么,奴家是真的不知道。”
“他是一个人过来的?”杨韵左右环顾了一圈,询问道。
“是呢,郎君平日也都是一个人过来。”姚姑点头。
“来时,他可说过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郎君心情很好,说要过些时日要带我回沈家,接我做妾,旁的就没有了。”姚姑偏着头,思忖了一二,又补充道:“郎君让下人准备了纸和墨——”
“在书房?带路。”杨韵立马意识到了。
姚姑吓一跳,结巴地说了声好的,忙在前头领路。
可惜的是,原本应该摆了笔墨纸砚的书案上,只有一只断了的玉笔和撒了一桌的墨汁,纸是一张也没有。
看情况,有人将沈立写的东西拿走了。
“礼成。”
沈栩安在院中轻唤了一声。
杨韵抬手示意郁南继续问询姚姑,自己则提步出了书房。
“怎么了?”看他的表情,杨韵其实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却没有先开口。
“沈云是跟着他一起离开的,动手的人会不会是沈云?”
沈栩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城门口的士兵们正在挨个盘查,长史郁南则坐在一旁的方桌后,随着士兵们的问询做记录。
察觉到桌前多了两道人影,郁南头也没抬地说道:“去去去,往后排队,别插队。”
“是我。”
杨韵抢先一步,伸手在桌上敲了敲,主动出击。
郁南手里的笔停住,抬头,顿时大喜:“杨县丞回来了!您可算是回来了,您告假的这段时间里,咱们县可是闹了大麻烦。”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杨韵巧妙地避开了称呼,开门见山地问:“是出了什么命案?”
说到命案,郁南有些激动。
原来,出事的不是别人,正是看守沈巍的牢头吴老四。
两天前。
吴老四夜里下值,在家门口被人砍中了背部,流血而亡。
被人发现时,吴老四尸体都硬了。
县衙连夜搜查,却没抓到可疑人员,只能出下策,在四处城门口设卡,盘查出入城的人,企图在这里面找到些线索。
可惜的是......
什么也没找到。
“既如此,那人可能还在城内。”杨韵回头,招呼车夫将自己那一辆马车牵过来,“我先将我母亲送回家去,待会儿去县衙找你,如何?”
一回头,沈栩安抄着手,含笑看戏。
“你呢?”
杨韵问。
总不能跟着她回家吧。
却见沈栩安用拇指指了指城内,说:“你不用管我,我自有地方去,待你忙完了,我再上门拜访。”
行。
杨韵如释重负,告辞后,上了自己的马车。
好在,她还记得哥哥的家在哪儿,不至于一入城找不到路。
但......
令她头疼的是,如何去面对嫂子陈芙。
离家越近,杨韵心里就越是忐忑。
马车里的柳如醒来后,倒是不哭不闹了,精神却不太好,时不时会念叨几声韵娘。杨韵怕她难过伤身,又喂了她一些安神的药。
不多时,杨家到了。
作为县丞,兄长杨礼成算是两袖清风。他拒绝了县令送的豪宅,带着妻子住在县东城的长余巷子里,身边也没有雇佣仆从婢女,只有一个从陈家跟过来的姚嬷嬷。
付过车夫酬劳,杨韵扶着柳如下车,喊了声芙娘。
应答声由远及近。
陈芙穿着身粗布素衣出来,抬眸看到跨进门的杨韵,愣在了原地。
“芙娘?”
杨韵心里一紧,担心她看出什么端倪来,忙道:“快扶母亲进去,天冷,母亲舟车劳顿,得好好休息。”
回过神的陈芙说了声好,快步迎来,一同扶住了神色恹恹的柳如。
“夫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陈芙问。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杨韵的记忆里,她唯一一次见陈芙,是在兄长的婚礼上,那时的杨韵漂亮温柔,声音像是小桥流水一般沁润人心。
是有所感应?哭了许久?
杨韵不得而知,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家里出了些状况......先扶母亲去休息吧,待我从府衙回来,再与你细说。”
善解人意的陈芙没有追问,而是轻声道:“去府衙前先去抱抱小栗子,她这几日一咳嗽就哭闹着要见你。”
杨栗莹。
她的侄女。
杨韵怔忪片刻,转眸,就看到姚嬷嬷抱着小丫头过来了。
“爹爹!”
杨栗莹欣喜万分地张开双手。
“乖栗子,有没有乖乖吃药啊?”杨韵顺势将人抱过来,摸摸毛茸茸的小脑袋,又摸摸头,“爹爹不在,你可不能闹你娘亲。”
杨栗莹肉乎乎的小手挂在杨韵脖子上,奶声奶气道:“小栗子可乖了,那些苦苦的药,小栗子都不用吃糖,一口——闷啦!”
“真乖。”杨韵伸手刮了刮她鼻子。
一旁的陈芙已经扶着柳如去了偏房,杨韵又逗了会儿杨栗莹,便将孩子交还到了姚嬷嬷的手里。
“劳烦嬷嬷了。”杨韵说。
“老爷说的哪里的话,都是老奴分内的事。”姚嬷嬷回道。
如此应付一圈,出杨家时,杨韵轻出了一口气。
然而没等她提步,就听到后头传来了陈芙的呼喊声。她回头望去,瞧见陈芙提裙飞奔过来,手里握着两卷书。
“夫君别忘了这个。”陈芙将书塞到了杨韵手里,“先前夫君就说要把这东西好好整理的,这告假回来,莫不是忘了。”
“没忘,没忘。”杨韵接茬,两指拨动书页。
陈芙踮着脚帮杨韵整理了一下衣领,温声叮嘱道:“听说张县令躲去了别庄上过冬,夫君最近只怕要忙一些,若来不及回来吃饭,叫吏人传个信便是,我到时候备好饭菜给夫君送去。”
“好,辛苦你了。”
杨韵也想表示一下亲近,但又拿捏不好度,不知道哥哥以前的习惯,便只能握了握陈芙的手。
从杨家到府衙不远,但用脚走,也得走上好一会儿。
杨韵边走边翻书,越看,越是后背发凉。
第一本书的内容是肇县府衙的名册,看上去是哥哥写的,旁边甚至配了画像,标注了每个人的爱好。
第二本更直接,是沈巍案件的卷宗。
难道说......
嫂子看出她不是他了,拿这两本书来点她?
因为这份担忧,杨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府衙门口,连身边多了个人都察觉,还是肩膀被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沈——”
“栩安。”
杨韵中途改了口。
“这是想什么呢?怎么那么出神?”沈栩安目光意味不明,忽而下移,落到了杨韵手里的书上,“这又是什么?”
“在......在想为什么凶手要杀吴老四。”杨韵匆匆将书收进袖兜里,抬脚跨上台阶,“沈巍在肇县势力不小,若是想救人,有的办法,没必要杀一个牢头。”
府衙门口的吏人纷纷向杨韵拱手问安。
杨韵向他们颔首。
后继续说道:“这案子,更像是要把沈巍的案子闹大,让沈巍翻不得身。”
“我也是这么想的。”沈栩安挑眉,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扇子,说:“看来,我与礼成你是真有几分投缘,想事情能想到一块去。”
可别。
杨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可不想跟这种笑面虎投缘。
只是她也不好把情绪摆在脸上,只能干巴巴地说:“侥幸,侥幸跟上了栩安你的头脑罢了。”
长久的死寂与吹卷的大风让白氏没来由地心生畏惧,她刚想要大喊来人,眼前却突然笼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谁?”
白氏捂着脸,颤颤巍巍地问。
杨韵披散着头发,用咬破手指的血沾在眼下,一步步走进,问道:“母亲,你为什么要害我?”
她刻意放轻了声音。
配合着凌冽的秋风,宛如幽府来客。
方才还泰然自若的白氏这会儿已经瘫软在了地上,她手脚并用地朝后爬了几下,哆嗦道:“是谁在装神弄鬼!是谁?!”
“母亲怕我?”杨韵吹亮了手里的火折子,半蹲在白氏面前,笑吟吟地说:“母亲那般对我,难道就没想过我会回来找您吗?这九幽的路,女儿可是整整爬了三天呀。”
没光时,白氏的惧怕还只是朦朦胧胧,此刻微光闪烁,看清楚眼前之人的白氏只发出了一声惨叫,便歪头失去了意识。
晕了?
杨韵一愣,耸了耸肩膀,起身将桌上的灯重新点亮。
梳妆台上的两个妆奁都半开着,除却金银首饰,还有一叠信笺。杨韵斜坐下,一手举灯,一手拿出信来看。
一些家书。
一些闺中密友的寒暄。
以及......
杨韵微微眯起了眼睛。
白氏愚蠢,白九钺却是个聪明人,所以他与白氏的书信往来都只是稀松平常的问候,但细看之下,其中一封却很奇怪。
为什么白九钺要白氏给肇县的沈家旁支送去金银?据说白氏和沈家是有旧的,只是时过境迁,两边早就断了联系。
而且,为什么是杨礼成就职的肇县?
将所有的信笺回归原位后,杨韵捏着簪子起身,走到了白氏的身边。
一命偿一命。
如果白氏真的是那个害死杨家兄妹的人,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收了白氏的命。只不过......不是今天。
在一切得偿所愿之前,她需要白氏活着。
她不能因为丁忧告假三年。
三年太长,官场形势往往是瞬息万变,她等不了三年,她需要报仇,她要去京城!
等等——
杨韵的神色突然有些茫然。
她偏头望着那摇曳跳动的烛光,眼神恍惚,心道:我要报的还有什么仇?为什么去京城的念头那么强烈?
思忖间,簪子划过了白氏的脸颊,脖颈,最后落在了白氏的手上。
回过神来的杨韵一用力,簪子便戳破了白氏的指腹。沾了沾上面的血,杨韵在其身后的床褥上留下了几个字,又将混淆人思绪的曼珠沙华粉末喂给了白氏吃下。
忙完这些后,她拍拍手起身,扬长而去。
等到杨韵重新回到馆驿时,天正好亮了,可以直接启程。只是,柳姨娘一恢复些力气,便哭喊着要见韵娘,已然是神志不太清醒。
好不容易安抚好柳姨娘,再扬鞭,已经是午后。巧就巧在,一出馆驿,杨韵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勒马停下。
沈栩安的车夫!
那车夫显然也看到了杨韵,抬手一供,招呼道:“见过杨郎君。”
“沈郎君这是办完事了?”杨韵硬着头皮客套回礼,说:“那日沈郎君走得急,在下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呢。”
车夫眉眼弯弯,还没搭话,就被人按住了。
沈栩安自马车上下来,大掌落在车夫肩头,斜眸看向杨韵,缓缓问道:“杨郎君可知道临州里出了件怪事?”
他说话很慢,浅色的眼瞳清澈透亮,给人一种亲和温润的感觉。
但声音又冷得像是高山寒泉。
杨韵眨了眨眼睛,神色自若地反问:“什么事?”
“你的嫡母夜里似乎是撞了邪,请了好些个和尚道士去家里做法。”沈栩安微微垂眸,似乎是笑了一下。
沈栩安怎么又去了趟沈家?
他不会看出我是女的了吧?
两个疑问在杨韵脑海中成形,于是她打袖拱手,说:“原来沈郎君去了我家里?倒是无缘与沈郎君坐下来喝一杯茶了。今天天色不早了,我还得赶往肇县,就不与沈郎君闲叙了,有缘再见。”
要走的意思实在明显。
可对面的沈栩安却像是听不懂似的,微抬着眼,含笑道:“巧了,我也要去肇县,不如我们同行?也算是圆了杨郎君的心愿,你我二人坐下来品茗一杯,小叙几句。”
嗯......
嗯?
杨韵皱起了眉头。
她实在担心沈栩安别有用心,更担心是不是哥哥在肇县办了什么公务与沈家有关。如今她还没回到肇县,万一对话中有什么穿帮了,那可是个掉脑袋的大把柄!
“不方便?”
见杨韵不接话,沈栩安又问了句。
“我的马车不大。”杨韵硬着头皮委婉拒绝,“改日吧,既然沈郎君也是要去肇县,那咱们迟早能喝上这一杯茶不是?”
却听得车夫憨笑一声,接口道:“杨郎君是知道的,我家郎君的马车很大,您先前可是坐过的。”
可不嘛。
京城沈家那是何等的豪族世家,沈栩安作为沈家嫡子,乘坐的马车自然也是宽敞极了。不说多一个人,便是多一家人都是容得下的。
“杨郎君是不方便,还是不愿意?”沈栩安饶有兴致地拉长了自己的尾音。
杨韵很想说不愿意。
但沈栩安显然不会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与其撕破脸,闹得没有台阶下,还不如顺水推舟,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如此,便有劳了。”
说完,杨韵转头吩咐车夫跟上沈家马车。
香车宝马,佳茗美人。
对着沈栩安这张脸,杨韵很难生出什么脾气,所以干脆正儿八经地碰杯,就着美色品茗。
喝过四杯之后,杨韵有点儿饱了。
“茶如何?”沈栩安问。
“花香,栗香,香气浓郁,其味......清爽,甜中微苦,入口柔和,回甘悠长。”杨韵下意识回答:“是茶中极品,不知春。”
沈栩安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对面的人能正经回答出个所以然来,随后挑眉笑了声,说:“没想到杨郎君如此识货,看来杨家也并不如外传的那般式微。”
“杨家买不起这千金一朵的不知春。”杨韵很是诚恳地说。
“那杨郎君是在任上喝到的?”沈栩安问。
嚯。
杨韵立马就品出了沈栩安这问题的门道,赶忙摇头摆手,说:“没有没有,我只是小小一肇县县丞,买不起,也享受不起不知春,沈郎君高看我了。”
又说:“我之所以能品出这茶,其实说来不怕沈郎君笑话,我是在茶肆里偷听来的。”
三两句圆了过去。
沈栩安也不继续追问,抬手提壶,给杨韵倒满后,转了话锋道:“杨郎君不问问我去杨家做什么吗?”
当。
茶盖落下。
杨韵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很是严肃地望着沈栩安,说:“我知道沈郎君与我嫡母该是有些交情,但请沈郎君放心,我无意探究。”
“我的马车是跟着杨郎君马车出城的。”沈栩安强调。
肇县四处城门很快就进入戒严状态。
张万鹏酒一醒,听到沈家又死了个少爷,顿时两眼一黑,换了身干净的官服就往府衙赶去。
彼时杨韵正从停尸房出来。
她刚翻了几页仵作的验尸报告,便看到张万鹏出现在院门口,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大人有什么吩咐?”
杨韵问。
“肇县连着死了四个人,只怕州府里要来人。”张万鹏抻着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杨老弟啊,不是老哥我不提醒你,州府里可有看不惯咱们肇县的上官。”
说是看不惯肇县,其实是看不惯张万鹏。
张万鹏自己也清楚,所以提点了杨韵几句之后,捂着头直喊疼,借着由头走了。看他意思,这段时间府衙内的大小事务还是杨韵做主,他就继续养病去了。
杨韵道了一句恭送大人,扭头,看到沈栩安勾唇望着自己。
“想看?”杨韵晃了晃手里的报告。
沈栩安摇头,“我说想看,礼成你也未必会给我看吧?那我就不自讨无趣了。”
“知道就好,让你跟着在这儿晃已经是够给你面子了。”杨韵卷好报告,敛眸道:“过几天州府可能会有上官下来督查,你若无事,还是尽早离开吧。”
两人并肩,提步往外走。
至前厅,杨韵点了一队缉捕手,安排了一些事后,才和沈栩安一道离开府衙。
天色已经昏暗。
因为全城戒严的缘故,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
他们沉默着一路走到了杨家门口。
“你这是要跟着我回家?”杨韵横眼看着身边这位。
沈栩安轻笑一声,“没见过弟妹,过来打个招呼是礼数。”
“空着手打招呼?”杨韵挑眉。
“哈哈,自然不是空手。”沈栩安自袖中取了一个锦盒出来,尾指一勾,说:“来时就准备了,给弟妹和小侄女的。”
“爹!”
奶声奶气的声音飘来。
杨栗莹穿得像个汤圆儿,粉扑扑的小脸上堆满了笑容,张着手冲杨韵踉跄扑了过来。
后头跟着姚嬷嬷。
被杨韵抱起来后,杨栗莹把脸贴到了杨韵脸颊边。
“爹爹的脸好冷啊!咯咯咯,冷!爹爹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说话时,杨栗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着一旁的沈栩安。
“因为想小栗子了呀。”杨韵蹭了蹭杨栗莹,转眸介绍道:“叫沈叔叔。”
“沈叔叔好!”杨栗莹乖巧地喊。
“真乖,是叫小栗子吗?”沈栩安托着锦盒送到杨栗莹面前,单手打开,“叔叔第一次见小栗子,给小栗子准备了一块玉佩。”
锦盒内是一块子母佩。
看成色,相当贵重。
“让你破费了。”
杨韵抱着杨栗莹进门。
沈栩安跟在后面,重新关上锦盒,笑眯眯道:“小栗子这么可爱,怎么算破费?”
陈芙这会儿从里屋走出来了,手里抱着个小披风。
“芙娘,这位是沈郎君,过来咱们家做客的。”杨韵朝陈芙招手。
“沈郎君好。”陈芙摸了摸杨栗莹的脸,用披风裹住了杨栗莹,“夫君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叫姚嬷嬷去多准备些菜。”
拉着杨韵走了几步后,陈芙细声细气地说:“隔壁县有个针灸大夫很厉害,就是有些怪癖,不肯出县治病。娘的腿不是一直喊疼么,我让姚嬷嬷请了她阿姊过来,陪着娘上门去求医了。”
“让你费心了。”杨韵感动不已。
后头的沈栩安礼数周到地抬袖,说:“弟妹准备寻常饭菜就不错,不必额外准备,本也是我临时起意。”
几人往正厅走,等落座,姚嬷嬷便开始备菜。
说是不必额外准备,但陈芙想着礼数,还是偷偷让姚嬷嬷去外面的酒楼里打包了几个菜回来,又打了些酒。
“我要跟爹爹坐一起。”杨栗莹嚷道。
但她人小,连椅子都爬不上。
陈芙哭笑不得地将杨栗莹抱起来,放在膝上,摸着她的头说:“乖,爹爹得跟朋友闲聊,小栗子不要闹。”
“不要嘛,栗子要次漏。”杨栗莹的手紧紧拽着杨韵的袖摆。她不过一岁多,虽然早慧,能说的话不少,但有些字还是不太会吐词。
杨韵便她抱了过来。
“乖乖坐着。”陈芙食指点在杨栗莹眉心,温柔又不失严厉地说:“若闹,娘就把你抱回来咯。”
“哈哈哈,小栗子自然是乖巧的。”杨韵拍了拍杨栗莹的头,夹了块狮子头在碗里碾碎,一点点喂给她吃,“若想吃什么,直接告诉爹便是。”
怀中的杨栗莹吃得眉开眼笑。
杨韵抽空抬眸,客套地说:“栩安,招待不周。”
沈栩安这是第一次看到杨韵卸下坚硬的外壳,露出温和的神情。他有些意外,又觉得情理之中,含笑夹菜说兄弟相称,不必客气。
月上中天时,酒过三巡。
杨韵陪着喝了几口,但喝得最多的还是沈栩安,只是他好像酒量很不错,两坛子酒空了,也不见醉意,脸色如常。
可惜......
看来是没办法趁着醉酒套话了。
杨韵如此想着,将打瞌睡的杨栗莹递给陈芙,“我送栩安出门,芙娘,你带小栗子回屋去洗漱休息吧。”
沈栩安用帕子擦了擦嘴,跟着起身,“不用送,我......”
哐。
他踉跄了一步,不小心踢翻椅子,跌坐在了地上。
“呀。”陈芙被吓到,停在门口问:“夫君,可要收拾出客房来?”
杨韵如何看不出沈栩安这是故意装醉,当下抄着手俯瞰着他,说:“没事,这儿我来处理。”
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杨韵蹲在了沈栩安面前,继续说道:“想在这儿留宿?恐怕不是担心我被刺杀吧......是觉得那凶手可能找上门?怕我等到凶手,把消息瞒着你?”
地上的沈栩安仰起头,眼尾微吊。
酒意让他眼睛发红,这么一看,颇有些妖冶的味道。
“我是真醉了。”
沈栩安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
“那就客房休息。”杨韵面无表情地把人拎了起来。
有沈栩安在,也算是多个保护陈芙母子的手段了。
其实从府衙出来这一路,杨韵想了很多。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凶手在杀了沈立的情况下,选择留沈云一命?
恐怕......
是想从沈云的嘴里问出与沈立合作之人的名字。
如此一来,在肇县全程戒严的情况下,杨韵的家就成了那个凶手最有可能拜访的地方。杨韵在离开府衙前喊的那一队缉捕手,如今正在杨家附近埋伏,为的就是不出意外地抓住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