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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张泽眼眶湿润,把我的手握得更紧:我真没想到你以前过得这么苦。
我无所谓地笑笑:都过去了。
张泽点点头:所以你才会不假思索地帮助梁得男吗?
对,但是她的心思没放在读书上。
张泽叹了口气:人各有命,哪怕你们有同样的生父生母,人生终究是自己选择的。
张泽说得没错。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回家路上,我刷到梁得男在朋友圈放话:真是个渣男,50块钱的路边摊都舍不得,还骂我是捞女,拉黑不送!
配图是在我家卧室的自拍。
梁得男又跑回我家去了?
我有些头疼,转头对正在开车的张泽说:张泽,你先回去吧,梁得男在我家。
张泽撇撇嘴:她把你这当旅店呢,这样很干扰你。
我会和她说明白的。
出了电梯,还没开门,就听见电视声音开得老大。
我推开门,梁得男大剌剌地躺在沙发上。
一看到我,就飞速弹起来,跑来帮我拿包。
姐姐,你回来啦!
殷勤地像是刚来时候的样子。
但是那些忘恩负义和辱骂,是不会因此就一笔勾销的。
无视她伸到我跟前的手,我把包握在自己手里:不劳驾你。
梁得男以为这是我爱护她的表现,坦然地收回手。
留意到我身上全新的首饰套装,梁得男眼前一亮:姐姐你新买的吗?
真好看,多少钱啊?
我不接话,示意她到客厅坐下。
我直入主题:快到年关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梁得男无所谓地说:我不回去,在你这挺好的。
我不觉得。
我沉了沉脸色,我不希望你再住在我这了。
梁得男噌地站起来:凭什么啊!
凭这是我的房子。
凭我们在法律上没有关系。
凭我现在不想让你在这住了。
梁得男怒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
我是你亲妹妹,现在大半夜了,你要把我赶出去?!
我笑了:你不是有去处吗?
一声招呼不打出去野了半个月,我这又不是旅馆,再说你给钱了吗?
梁得男伸手指着我鼻子骂:没想到你这个吊长鬼这么势利!
搬就搬!
这个辱骂词汇我只在梁大超和冯艳嘴里听到过。
我对梁得男的怒火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我指着门:滚出去!
12梁得男消失了。
一起消失的还有我放在书房柜子里的三千块现金。
她的朋友圈开始频繁更新她参加活动的照片。
唱K、打本、游戏厅。
她在人群里寻觅下一个供养者。
但是流连花丛的男孩们大多外表光鲜,寻求短暂的快乐与刺激,并没有花钱供养一个女生的必要。
她苦苦搜寻了一个多星期,一无所获。
于是把算盘打到了熟人身上。
不多久,我就看到滤镜姐指名道姓、破口大骂的朋友圈:曝光梁得男这个贱人!
农村来的穷酸妹,靠男人包养装大小姐!
想男人想疯了连我的男朋友都撬!
梁得男你最好死远点!
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看得我大跌眼镜。
我只佩服梁得男在见面时装得太真切,以至于我根本来不及了解这个所谓妹妹的品行。
到这一步,我已经庆幸自己及时和她断绝关系。
周三下午,我忽然发现有个文件在家忘了带。
于是请了假回去拿。
就当我打开大门的时候,听到我房间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屋子里没有开灯,我瞬间警觉起来。
白日进贼?
我轻轻关上门,立即给小区保卫科发了求助消息。
我住的是一号楼,离门岗近,没过一会儿,五个保安就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我门口。
我把门打开,保安队长大喝一声,带着人冲进去。
紧接着屋内就响起一个女声的尖叫。
我追进去一看,气得简直要笑出来。
梁得男像只青蛙一样,被两个保安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装得鼓鼓囊囊的包甩在一边。
队长捡起来递到我手上:你看看里面有没有你的东西。
梁得男在地上尖叫:放开我!
我是她妹妹!
我是拿!
不是偷!
我打开拉链。
我的笔记本、iPad、还有纪念日张泽送给我的首饰,一个不落,全都在里面。
甚至连我专柜买的衣服,也被她卷进包里。
我蹲下身捏住她的脸:梁得男,你到底有没有心?
你偷钱我都没找你,现在偷上瘾了是吧!
梁得男拼命摇头狡辩:我没有!
我就是借来用用!
我会还的!
我手指用力,逼她和我对视:你拿什么还?
你活得不三不四,给了你多少钱都被你挥霍光了,死不悔改!
松开手,梁得男瘫倒在地,还是仇恨地怒视我。
我拿出手机,拨出了那三个数字。
我把手机怼到梁得男面前:看清楚,上次你偷走的钱,我还没找你算账,这次我不会再放过你了,去局子里面蹲到舒服为止吧!
她脸刷地白了,再没有之前的狡黠和狂妄,泪流满面地扒着我的腿:姐姐我错了,我错了!
求求你千万别报警!
知道怕了?
晚了!
警察很快带走了梁得男,几位保安作为目击证人,和我一同前往警局录了口供。
事情了结后,我给每位保安塞了两百块,感谢他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回到家里,我心有余悸地瘫坐在沙发上。
想了一会儿,我在网上找到了本区换门锁的电话。
我再不能放梁得男随意进出了。
1张泽知道了这件事,非常生气。
简直是农夫与蛇!
你先搬来和我一起住吧,万一她报复你,我真的不放心。
我摇摇头:要过年了,万一你爸妈来找你,就太尴尬了。
张泽反而笑开了:那有什么,我老早就想带你见父母,你一直推,要是他们来了,看你还往哪跑!
我还是拒绝了。
张泽正了正色:那我每天来接送你,不许再推辞。
我同意了。
生活风平浪静了一个多星期。
来到腊月二十八这天。
爸妈把生意放了放,说今年来我这团年。
我和张泽在机场接到了二老,一家人喜气洋洋地回家放行李。
车开到小区门口,发现一对中年男女站在车道上,正和保安大吵大闹:放我上去!
我们来找女儿的!
她就住在这!
保安队长面色严肃地拉着他们:没有门禁禁止入内,要是你们说的是真的,就叫她下楼来接。
中年男女面面相觑,然后转头朝一旁站着的女孩嚷嚷:你不是在这住过吗!
你带我们进去啊!
张泽鸣笛示意他们让开。
一群人转过头来。
我顿时感到五雷轰顶!
那个背对着的女孩,是梁得男。
而这对撒泼的夫妻,正是梁大超和冯艳!
与此同时,他们也认出了我,梁得男伸手指着车里的我:她在那呢!
梁大超和冯艳一听,迅速冲到我这侧扒车门、敲窗户,形同恶鬼:想男!
想男!
快开门!
我们是爸爸妈妈啊!
看着贴在玻璃上他们兴奋的脸。
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14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妈妈。
她利落打开车门,直接冲上去推开冯艳,用力甩了她一耳光:你这个疯女人!
对着我们女儿乱叫什么!
冯艳的身形不如从前结实了,被妈妈的一巴掌抽得原地晃了几晃,被梁大超接住才没有摔倒在地。
梁大超挥起拳头要打妈妈,张泽和爸爸同时下车,将梁大超按倒在地。
眼见梁大超动弹不得,冯艳捂着脸高声嚷嚷起来:哇!
打人啦!
快来看啊!
打人啦!
说着怒骂站在一旁袖手旁观的梁得男:梁得男你个没良心的!
爸妈被打了也不来帮把手!
梁得男看到我,眼神躲闪着不敢上前。
冯艳又朝着一边哀哀叫道:宏伟!
哎哟,来帮帮爸爸妈妈呀!
我这才发现,有个矮胖男孩蹲在花台边,事不关己地玩着游戏。
听到冯艳叫喊,他只是烦躁地吼了一声:别烦我!
已经有不少人被动静吸引过来,围成一圈窃窃私语。
说是找女儿。
谁是女儿?
车里那个?
细看是有点像哈,难道是嫌家里穷就抛弃亲生父母?
人们看我的眼神开始犀利起来。
冯艳借着话头大喊起来:就是抛弃亲生父母!
我们生她养她!
她现在工作了买房了就把我们一脚踹开!
亲生妹妹来投奔她,她还把妹妹赶出了家门!
要不是警察同志联系上我们,我们都不知道去哪把她妹妹找回来!
大家来评评理,哪有这样当女儿的!
众人一听,纷纷开始指责起我来,还有人举起手机兴致勃勃地录像。
如果说一开始是条件反射的怕,现在看到冯艳恬不知耻地颠倒黑白,我的心中瞬间怒火中烧。
我深吸一口气,下车走到爸妈中间,怒视小丑一样的冯艳:不给吃不给穿,八岁了都不上户口不让读书!
你有什么脸说我是你女儿!
冯艳跳起脚来:你是我生的,想怎么养就怎么养!
你长大了就该孝顺我们!
梁大超也在地上叫喊着附和。
爸爸听了这番话,气得放开梁大超,和冯艳当面对峙:你好意思说!
当年一万块就把礼礼给了我们,说你们以后再无关联,现在还敢腆着老脸来找!
爸爸握住我的手,转身面朝着围观的人,恳请地说:诸位不要被她骗了,礼礼早就上了我家的户口,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妈妈流着泪向众人诉说:当年我们遇到礼礼,一个八岁的小姑娘,严重营养不良,才只有五六岁那么高,光是想到我都伤心。
爸爸的眼眶也红了:是啊,她干了一天活,被这对恶鬼踹在水田里打,要不是我们救下来,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样了!
众人一片哗然,谴责的目光和镜头对准了梁大超和冯艳。
冯艳在村里一向蛮横惯了,全然不怕这幅场面,还在叽哇乱叫:那又怎么样!
血浓于水!
她现在长大了,就该养我们!
梁大超一把将梁得男拖过来:她供我们二女读书,理应把房子给三弟!
梁得男没想到自己被推到了镜头前,脸红得滴血,拼命埋头想钻进地缝里。
围观的人看不下去了:呸!
怎么这么不要脸!
我算是看明白了,就是想吸女儿血养儿子!
孩子都抱出去了还来打算盘!
简直不知廉耻!
不知道哪个买菜回来的热血阿姨,掏出两个鸡蛋就砸到梁大超和冯艳脸上。
几个烂番茄也在梁得男身上开了花。
梁宏伟终于打完游戏,在人群边上望了望,看到这幅场面,又往后缩了缩。
在众人的义愤中,一家四口如过街老鼠,灰溜溜地逃走了。
15放好行李,张泽带着我们去了一家中餐馆。
包间里,爸妈万分关切,问我怎么会被这家人纠缠上。
我这才把资助梁得男的事情和盘托出。
听完,爸爸深深地叹了口气。
妈妈担忧地蹙着眉头:礼礼,以后千万不能再这么轻易地相信别人,太危险了!
爸爸点头: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你有你的善心,在他们看来却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我握住爸妈的手:我知道了,谢谢爸爸妈妈今天保护我。
他们宽和地笑了:傻话,你是我们的心肝宝贝啊。
这时张泽把手机递过来:这家人彻底出名了。
记录这场闹剧的视频已经冲上热门,评论区全是对梁大超冯艳一家人的口诛笔伐。
连一旁的梁得男和梁宏伟也没能逃过批判的火眼金睛。
张泽挑了几条评论读给大家听,席间充满了欢声笑语。
饭毕,我发现梁得男给我发了消息:姐姐,我错了,都是他们逼我带路来找你的。
我已经社死了,你能不能录一个谅解视频啊?
不然我没法过了!
如果你不想录视频,看在给我造成了精神损失的份上,你继续给我生活费好不好?
我一阵恶寒,赶紧把她删掉了。
过年期间,张泽的父母到来,两家相谈甚欢,商定了今年结婚的事宜。
年后,爸妈在我单位附近的一个不错的社区买了两套精装房,一套给我,一套自住。
梁得男借住过的那套,则挂了中介出售。
梁得男还是会隔三岔五给我发验证消息。
无外乎换着花样要钱、希望和我见一面。
我统统无视了。
最后一次,她说她怀孕了,叫我去医院陪她打胎,去不了就给她钱。
我彻底拉黑了她。
无论她是什么处境,都是咎由自取。
经此一事,我们全家开始资助贫困地区的失学女童。
在一众照片中,我们选中了西北山区的几个女孩。
她们的年龄集中在九至十八岁,正处于需要专心读书,又容易因为经济、家庭等原因辍学的年纪。
我们给经办人提了条件,只有成绩稳在班级前一半名次的女孩,才能一直得到我们的资助。
如果名列前茅,还会额外得到奖励。
一学期结束,经办人给我们寄来了女孩们的照片和亲笔感谢信。
看着这些女孩吃饱穿暖,明亮的双眼中,发出希望的光芒。
我们全家都感到由衷的欣慰。
善意最好的去处,绝非被血缘纽带联结的贪婪之徒。
而是那些同样心存善念的人。
十几年前,爸爸妈妈取出所有的积蓄,将我带回了家。
十几年后,我们继续传递善意。
也许有恶草践踏好意。
但永远有希望的种子,在广袤的土地上,努力发芽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