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脱离程序还有最后一小时，我来到京郊公墓，拥抱了妈妈的墓碑。
当年，身为时空旅行者的妈妈带着系统穿越，认识了父亲并生下我。
我六岁那年，父亲早亡，妈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七年前，她永远离开了我。
弥留之际，妈妈告诉了我系统的秘密，她说，如果有一天你想永远离开一个人，系统可以帮助你。
可是，妈妈希望你永远幸福，永远都不要有使用系统的机会......
在妈妈的葬礼上，陆槐北拉着我的手，说会守护我一辈子。
手机微信响起。
“医院的病床都要被槐北摇塌了，他真是一刻都不得闲，快管管你老公，我要散架啦。”
“对啦，那不是血，是我提前准备好的红墨水，果然恋爱中男人都是白痴。”
“沈佳忆，识相的话你就快滚蛋吧，立刻退位让贤，槐北他又上来了。”
吴心瑶弹了好几个视频通话，都被我摁掉。
陆槐北，能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你真是有福气，我祝福你们。
“距脱离程序启动还有5分钟。”
无数与陆槐北有关的记忆被粉碎。
“老婆，对不起，是我一时冲动，我的心都在滴血。”
“我会负荆请罪，你不管怎么惩罚，我都接受。”
“降温了，给你买了一条LV围巾，希望你会喜欢。”
陆槐北发来了信息，我冷眼看着，就像是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脱离程序启动的最后一分钟，我检查了一下口袋，母亲的照片将是我带去那个世界的唯一物品。
“3、2、1，脱离程序完成，为保障宿主绝对安全，《真爱颂歌》底稿已清除。”
陆槐北，你再也找不到我了。
医院内，赤身的陆槐北安顿好吴心瑶之后，带着新买的LV围巾往家中赶。
看到迟迟未接通的电话，他皱起了眉头。
“老婆，我回家啦。”
他推开门，漆黑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


“还在生我的气嘛，今天都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新买的这条围巾和你超级搭。”
陆槐北笑着开了灯，佳忆心软，听到他真诚的致歉，或许会从某个房间冲出来，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可当他平静地在客厅泡了一壶茶之后，迟迟没有人回应他。
“小笨蛋，不要玩捉迷藏了，我来找你咯。”
他笃定佳忆是躲在卧室生闷气。
可当陆槐北走进他们的卧室，却如坠冰窖。
卧室里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可婚纱照上，佳忆已不见踪迹，只有他孤零零地捧着鲜花。
他们所有的合照，佳忆的身影都被抹去。
他惊恐地打开手机，相册里佳忆的照片都变成了空白。
佳忆一句话、一封信都没有留给他。
整栋房子安静得就像一方小小的坟墓，他甚至连佳忆的一丝痕迹都找不到。
陆槐北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立刻给吴心瑶打了电话。
“佳忆去找你了？”
“没有呢，师母失踪啦......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都是我不好，我马上给她下跪道歉，求她原谅呜呜呜......”
“行了行了，如果你有佳忆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听着吴心瑶的呜咽，陆槐北只觉得心里十分烦躁。
他想起了有一年，他和佳忆的出租屋失火，佳忆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了《真爱颂歌》的底稿。
佳忆躺到他怀里时，陆槐北觉得自己要永远失去她了，还好后来她一切平安。
可是这种痛苦的感觉，如今再一次涌上陆槐北的心头，他莫名恐慌。
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佳忆，他的人生应该怎么继续。
悔恨的洪水把他淹没，明明他那么爱佳忆，为什么要打她啊......
陆槐北抽了很多烟，一夜未眠。
凌晨五点，他突然想到以前佳忆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去妈妈的墓碑前倾诉，便立刻开车赶了过去。
他在墓前发现了佳忆的手机，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佳忆的身影。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多么可怜啊。
手机震动，陆槐北颤颤巍巍打开屏幕。
“黄脸婆，这么大年纪了还玩离家出走这种把戏？”
“槐北不会去找你的，他让我告诉你，滚了就永远不要再回来。”
“对了，昨天好像也是你的生日，我祝你早点去死。”
望着吴心瑶恶毒的语言，陆槐北握紧了拳头，胸口像万箭穿心一般疼。
原来昨天也是佳忆的生日。
他和佳忆在一起十年，前面九年佳忆的生日都是在幸福中度过，唯独今年，他却把偏爱给了吴心瑶，遗忘了他最重要的人。
佳忆，对不起，对不起......


陆槐北给我做了早餐，我在他出门之后直接倒进了垃圾桶。
手机上收到了吴心瑶发来的照片，她穿着情趣内衣、被拷上手铐，楚楚可怜地跪在地上。
原来陆槐北说的去监狱宣讲，是去主题酒店和吴心瑶宣泄。
之后是几段视频，陆槐北捆住吴心瑶的手脚，狂野地掐着她的脖子......
我没有快进，强忍着不适把视频看完。
“师母，我和槐北什么花样都玩过了，你呢，是不是呆得跟个木头一样，只会重复一个姿势？”
“自从他认识我以后，他是不是就再也没碰过你？”
“我们在车里、商场试衣间、地铁卫生间、还有你们家床上都做过，对啦，我在你的枕头里留了一个小惊喜嗷。”
我把手伸进枕套，摸到了那个皱巴巴的乳胶制品，惊恐地把它扔到垃圾桶。
嘴唇已经被咬破，我没有选择理会她。
对于一个已经不爱的人，还有什么占有欲。
“你在做什么？”
“刚给一个恶意伤人的小伙子分享完我们的爱情故事，我告诉他，人生需要重拾对爱的信心，”
陆槐北几乎是秒回，连谎言里都是爱。
回家后，他做了我最喜欢吃的蚝仔烙和白灼虾，贴心地帮我剥好虾壳。
看我掉眼泪，他赶紧问我是不是太烫了，夹起一块蚝仔烙吹了又吹。
我只是想起了跟他在一起的过往，人真的是会变的。
这顿饭我不想吃，我对陆槐北说：“我想听故事了，你给我讲一个吧。”
“好，那我就讲讲安德烈·高兹和D相爱一生，最后与她共同面对死亡的故事。”
手机铃声响起，他慌张地看了我一眼。
“出版社。”
陆槐北跑到书房，我听到里面传来吴心瑶撒娇的声音。
“佳忆在，你不要给我添麻烦，而且今天已经做过了。”
“可是人家想你了嘛，人家还穿了婚纱、白色蕾丝......”
“我马上过去！”
“老婆，出版社喊我有点急事，我去去就回。”
他抓起衣服，义无反顾地奔赴，一夜未归。
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宿主影像清除已完成，将于12小时后启动脱离程序。”


陆槐北把吴心瑶带回了家。
“昨晚出版社那边遇到了一些困难，我通宵支援......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心瑶，我下厨做几个菜，今天她的生日在我们家过。”
“师母，我想你啦！”
吴心瑶抱着我，那撒娇的模样俨然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无辜小女生。
陆槐北进入厨房后，她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宝宝呀，你可要健康成长，这个大房子以后就是我们的家。”
她拿来一面镜子，指着镜子里的我说：“沈佳忆阿姨，好好看看你这张脸吧，皱得就像一块用了十年的抹布，他是不是亲你的时候都得闭着眼睛啊。”
“谁会对一个过了保质期的旧货有兴趣，男人都喜欢年轻的，你还是不要霸占我的老公了。”
吴心瑶在两幅面孔之间切换自如。
“你那么喜欢争便让给你好了。”
我淡然一笑。
吴心瑶大为失望，她随后举起了无名指上的钻戒。
“昨天晚上我穿着婚纱被槐北按在落地窗边，希尔顿的五十楼正好能看到你家，槐北说我是他最浪荡的新娘。”
“这枚钻戒就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等孩子出生，我们就去欧洲注册结婚。”
“而你呢，黄脸婆，槐北都没在你身上尽兴过，真可怜，和你妈一样都是赔钱货。”
我抬手甩了她一耳光。
为了我，妈妈牺牲了一切，她是我的逆鳞。
吴心瑶顺势倒在地上，哭声引来了陆槐北。
他赶紧扶起吴心瑶，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师母说我一个女孩子，不用读研究生那么高的学历，劝我退学，回家找个阿猫阿狗嫁了，我反驳了几句，她就骂我是赔钱货，还打了我一巴掌呜呜呜......”
“你真是这么说的？是不是太封建恶毒了些。”
陆槐北紧抓着我的胳膊质问。
“你信吗？”
陆槐北被我看得有些心虚，借故说道：“一场误会，心瑶你快......”
“我的肚子，我好像流......”
吴心瑶嚎啕大哭，她的身下出现了一滩红色的液体。
陆槐北抱住她的身子，愤恨地看向我。
“再怎么说心瑶也是客人，你快道歉。”
“我没有错。”
“陆老师，别难为师母了......啊......我的肚子要裂开了......”
一个火辣辣的耳光打在我的脸上。
他抱起吴心瑶，拼了命地往外跑。
是啊，怎能不心疼呢，吴心瑶的肚子里可是他的骨肉。


在公厕吐了很久，我想起陆槐北深情款款的话。
“宝宝，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其他女人我都看不上。”
擦掉眼角的泪水，我自嘲似的笑了。
恐怕对于男人而言，只有新鲜感是唯一的。
陆槐北温柔地把我拥入怀中。
甜腻的香水气息钻进我的鼻腔，他胸口的草莓印昭示着战况多么激烈。
一阵生理性的恶心，我一把将他推开。
“对不起，我有点累。”
他先是诧异了一下，笑着给我泡脚、捏肩、捶腿，还点了我最喜欢吃的菠萝包。
任谁看他都很爱我，可这份爱娴熟得就像被设定好的电脑程序。
“今天学生问我，为什么能和师母相爱十年还如初恋，我说，跟你在一起时刻都有爱意翻涌，我对你的爱日日更新。”
“好啦，趁着这份爱意，我要进行今天的创作了，小傻瓜要好好休息。”
我“嗯”了一声，只是再也不会因为他的情话感动了。
陆槐北在暗网更新了《偷腥日记》，如实记录了他和吴心瑶的细节。
这本书始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开篇第一句话已足够触目惊心。
“我很爱老婆，可我也是一只想偷腥的猫。”
“为了写这本书，我大胆地尝试了一次偷情。”
一个小时之后，他带着新鲜的《真爱颂歌》第二部手稿与我分享。
我无心去听，只是望向窗外。
原来，男人真的可以把爱与性完美分离。
十年前，他一贫如洗，只有对我的爱。
可陆槐北是真的爱我，还是只是为了进行他的创作，去尝试着爱我呢？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异样，睡觉时陆槐北从背后把我抱得更紧了一些。
“明天后天，你可以在家里陪陪我吗？”
“明天......监狱邀请我宣讲，后天心瑶生日，小姑娘一人在外，为我的项目出了不少力气，我决定给她安排一个惊喜。”
臂弯渐渐松开，他昏昏沉沉地睡去。
我心中仅存的一丝期待彻底熄灭。
陆槐北，你陪我过了九年的生日，难道忘了后天也是我的生日吗？
没关系，后天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墙上的婚纱照正在一点一点抹去我的影像，我留在这个世界的痕迹正在被逐渐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