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虎的眼睛已经消肿，但周围淤青还没有退下去。
眼睛周围一圈紫，边上还放着淡淡的黄。
乍一看去，就像戏班子里头的演员。
看到刘小虎这个样子，刘玉田的眉头又皱起来。
“你就别去了，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省得你妈看到你这样心里着急。”
“我没事儿，你就让我跟你一块去吧。”
刘小虎像以前一样央求刘玉田。
可这一次，刘玉田直接拒绝，“不行，让不让看还不一定，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要是在家等消息吧。”
说完，刘玉田根本没有给刘小虎继续商量的机会，直接转身走了。
刘小虎目光当中闪过一丝狠辣，牙齿都咬得咯咯响。
从小到大，刘玉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个样子对待过自己。
刚才，自己从他的眼睛当中分明看到了失望。
也难怪，刘嘉已经有了正式工作，很快就能挣钱孝敬他了，他怎么还会把自己这个私生子放在眼里？
母亲在家的时候，刘玉田口口声声说，这一辈子都是为他们母子二人而活，现在刘嘉来了，一切都变了！
刘嘉很快会成为刘玉田的骄傲，而自己什么都不是！
之前被刘玉田捧在手心里，现在提到自己，刘玉田只会感觉到耻辱！
巨大的反差让刘小虎几乎崩溃！
想想那种突然从云端掉到淤泥当中的感觉，刘小虎恨不得一把把刘嘉给掐死！
这个该死的土包子，如果他不回来，就没有眼前这种事了！
刘小虎转身进屋。
“哐当！”
门狠狠的被关上。
由于用力过大，门框上面还掉下来了一层土。
刘小虎更加烦躁，抬脚把凳子踢到一旁！
感觉有些饿，刘小虎本能地走进厨房，刚掀开锅盖就闻到了一股馊味儿。
最近这几天，又潮又热，食物也不好存放。
就连馒头都放馊了！
“这特么的日子没法过了！”
......
刘嘉的审核工作非常顺利，并且当场定下了工作岗位。
暂时定在后勤部。
得知自己会在后勤部工作，刘嘉有些惊讶，周副主任更是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不是说在正规科室吗？怎么到了后勤部，我们小刘可是卫校毕业的，而且还有临床经验！”
话还没有说完，周副主任的声音已经提高起来，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人事这边的工作人员看到以后，一脸陪笑。
“周大姐，你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
“上头的意思是，先让刘同志在医院里工作一段时间，再具体定他的岗位。”
“正是因为人才紧缺，所以咱不能分配个专业不对口的，你说是不是？”
周副主任斜着眼睛看了看说话的人，“真是这么想的？”
“大姐呀，您在咱们医院多少年了，您可是这里的老人儿，这我能骗你吗？”
既然对方这样说了，周副主任也只好点点头。
趁着那人整理资料的时候，周副主任小声的对着刘嘉说：“那就暂时先委屈你一下，你放心，只要是金子，不管到哪里都能发光，你不可能被埋没。”
具体的解释，周副主任并没有说的太详细。
只是看到周副主任坚定的眼神，刘嘉突然想笑。
眼前这副情形，让刘嘉突然想到护犊子这个词。
“周阿姨，我觉得后勤部挺好的，整个医院的保障都在后勤部，不能小看。”
此话一出，周副主任突然愣住。
“行啊，小伙子，你的觉悟挺高的。”
刘嘉无语。
并非自己觉悟高，而是这本来就是事实。
如果换做其他人，被安排在了后勤部心中肯定一阵失落，可是刘嘉却不这么想。
自己可是一步一步从普通员工走到院长的位置的。
创立私人医院这条路，刘嘉已经走过一遍，自然知道各各部门的重要性。
看到刘嘉脸上并没有排斥的情绪，周副主任悬着的心也放回到原处。
“周大姐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刘同志在这里肯定受不了委屈。”
人事部的工作人员也非常会来事儿，一有机会就说宽慰周副主任的话。
又仔细的交代了一番，周副主任这才离开。
此刻，屋子里只剩下了刘嘉跟人事部的工作人员。
“刘同志你好，我正式的介绍一下，我姓李，叫李丽珍，熟悉的人都叫我小珍。”
说着李丽珍主动伸出手。
刘嘉也没客气，象征性的跟李丽珍握了握手。
“你好，李丽珍同志。”
“好，咱们就算认识了，你今天有没有带行李过来？我带着你去看看你的宿舍。”
“行李？我还没有准备好，要不你就先告诉我宿舍在哪里，回头我把行李放过去。”
李丽珍“扑哧”一下的笑出声音。
“是我有点心急了，你应该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来上班吧？咱们医院现在正缺人，所以像你这样的人才，咱们得赶紧留住。”
刚才周副主任一口一个人才，李丽珍自然也听在耳朵里。
现在虽然周副主任不在，但李丽珍对刘嘉的称呼依然是人才。
“你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实医院还是大家共同努力，共同进步的地方。”
刘嘉客气地说着。
并非自己专门捡着客套的话说，而是再次来到这个时代，刘嘉也在想方设法的适应。
甚至在前两天，刘嘉每说一句话都在脑子里过一遍，生怕在不经意间说出什么现代化的词语。
“你还真谦虚，怪不得周副主任一直夸你呢，走吧，我带你去宿舍楼那边。”
李丽珍非常热情，说话的时候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两条麻花辫扎的整整齐齐，一看就是一个非常利索的人。
两个人走过住院部，接着来到西北角的一排平房处。
“刘同志，有些事情我得提前跟你说，希望你体谅一下，咱们医院新盖的宿舍楼现在被住院部用了。”
“最近病人特别多，医院走廊里都住满了，所以领导决定把新盖的宿舍让出来。”
“所以，最近这半年安排过来的员工，都是住在这平房里。”
李丽珍的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就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刘嘉刚想说没事儿，可还没有开口，旁边，一辆自行车突然冲了过来！
“快，快闪开！”

此话一出，刘小虎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火气，几乎把所有的不满全都发泄了出来。
“如果不是他，家里怎么会成为这样？这全都是刘嘉岛的鬼！”
“我妈被逮走了，咱家现在身败名裂，他倒要去上班了，凭什么？”
“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不可能让他如愿以偿！”
刘小虎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最恶毒的语言都骂出来。
对面的刘玉田没有反驳，也没有斥责。
对于刘小虎的谩骂和不满，刘玉田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刘小虎一直骂了十几分钟，最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这才一屁股坐到地上。
肚子咕咕叫，现在就差前心贴后背了。
“爸，我去厨房找点东西，我头晕！”
刘玉田没有接上话茬，可以眼前已经开始冒金星。
......
下午交接班，周主任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刘嘉的资料送到人事那边。
为了给刘嘉申请福利，周主任专门列举了王红梅的生平事迹。
最后，周主任提出自己的想法。
“说这么多呢，也是希望咱们医院可以体谅一下职工的子女，当然，这孩子也得争气。”
“反正我是挺看好的孩子的，卫校毕业，而且还有临床经验，这也算是一个人才了。”
“咱们医院培养的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所以希望领导们给个机会。”
负责人事的几个人一直在听周主任说话，在这期间也没有将她打断过。
但是周主任提出的让刘嘉去骨科，这个条件确实高了点。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以此心里的想法便已经不言而喻。
“老周，你也是咱们医院的老人了，有些流程咱还是得按照规矩来。”
“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医院这边更是如此，咱们不光要体恤职工的子女，还要对广大患者负责任。”
“让这孩子直接去骨科，有点不合适，我们也要考虑一下其他职工心里的想法，这样吧，我们商量一下，等有了确定的结果再通知你。”
周主任皱皱眉头，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那行，那你们就费点心。”
最后，周主任还是说了几句客套的话这才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周主任还在琢磨，看他们几个人的意思，把刘嘉留在医院，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具体会把人分配到哪个科室，还不确定。
事情没有定下来以前，周主任也只能等信儿，不过想到刘嘉能够被医院的安排，周主任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都说人走茶凉，可王红梅真的是个大好人，哪怕现在人已经走了，自己也不能不念以前的情谊。
......
刘嘉是吃过晚饭以后才回的家属院。
没进北屋，也没有理会刘玉田和刘小虎，进院以后，刘嘉直接回到属于自己的小房间。
现在空气当中的暑气还没有消下去，屋子里有些闷得慌，家属院里不少人选择在大树底下乘凉。
刘嘉点上蜡烛，坐在土炕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蒲扇。
医院里不缺电，但是家属院就不一样了。
虽然是医院家属院，可跟其他普通的城里住房没有什么区别。
很多时候，都是阶段性用电。
每次停电，大大小小的叹息声都会传出来。
尤其是孩子们，声音当中的沮丧显而易见。
多数时候，在人们聊天乘凉之际，有一束光亮传来，接着孩子们就会呼喊，“来电了，来电了！”
这时，在院子里乘凉的人都会走一半。
刘嘉盯着墙上的发黄报纸看了半天，记忆中的画面与眼前重叠，脑海当中闪过的情形就像过电影一样。
回忆上一辈子在城里居住的短暂时光，刘嘉又想到下乡以后的情形。
之前自己还想，把城里的事情处理完毕以后就去乡下。
毕竟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不值得人有半点留恋。
下乡的那几年虽然苦，可日子过得却很踏实。
尤其是教自己中医的老师傅，还有青川村，一直等着自己的那个姑娘。
很多事情是一步错步步错，既然老天爷给了自己重新来过的机会，刘嘉最想的就是弥补那些遗憾。
可眼下的疾病却又让刘嘉理智了不少。
乡下人淳朴，但医疗设施落后。
在那种环境之下将疫苗提前投放，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刘嘉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尽快在龙城医院上班。
这是最快捷的办法。
在正式参加工作以前，刘嘉想着去图书馆一趟，毕竟自己脑海当中了的知识储备跟这个时代有些差距。
如果真的需要面试，还得说一些符合时代的话语。
桌子上的座钟已经指向八点半。
刘嘉伸了一个懒腰，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土炕，这才缓缓躺下去。
土炕上没有铺太多的被褥，只有一个炕席，躺在上面不舒服。
平躺着还好，每次翻身肩膀都硌得慌。
“再坚持几天，等到工作的事情稳定下来以后，一定要买一床新被褥。”
刚自言自语完毕，刘嘉接着觉得这样做不合适。
刘玉田总共给了自己一百块钱，吃饭已经花了一些。
直接买被褥，肯定不如买棉花自己做便宜。
可自己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女人做的那些针线活？
“算了，不想了，这些小事回头再解决。”
翻了一个身，刘嘉闭上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睡着。
恍惚当中，刘嘉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
“刘嘉哥，你的被子要拆洗了，我娘说，暑天洗被褥洗的干净，我帮你拆洗一下吧？”
“刘嘉哥，我爹让我过来告诉你，今天中午家里炖了点白菜粉条，你过来一块吃吧？”
“我会针灸，刘嘉哥，我爹说我的手艺能过关。”
“......”
模糊的面孔越来越清晰，刘嘉再一次看到那个梳着两个麻花辫，一直对自己笑的姑娘。
“秀菊！”
刘嘉刚叫出一声，突然猛的惊醒。
使劲的喘了两口粗气，这才发现，原来是在做梦。
张秀菊，这个时候应该还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吧？
不过刘嘉相信，即便年轻，秀菊也能够在青川村也已经小有名气了。

刘玉田蒙圈了，此刻的脑子就像停止转动一样。
他是自己的儿子吗？
怎么眨眼的功夫，像换了一个人？
刘嘉目光当中所散发出来的冰冷，让刘玉田打了一个哆嗦。
脑海当中，瞬间闪过一个女人的脸庞。
王红梅临死之前，也曾经这样盯着自己看过。
这两个人的眼神如出一辙。
刘玉田一阵心慌，本能的想站起来，可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抬不动。
想想最近出的倒霉事，刘玉田很快缓过神。
如果当初所有的事情按照计划发展，现在这个价也不至于散成这个样子。
可眼下，刘玉田已经没有心思去琢磨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家里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好，你又闹着要去上班，就不能消停几天？”
刘玉田的语气缓和下来。
刘嘉却没有因此妥协。
“就算我晚几天去上班，所有事情这都能解决吗？刘小虎闯下那么大的祸，你们比我更清楚，面临的是什么。”
“赵玉珍被执法队的人带走，是肯定要负法律责任的。”
“至于刘小虎，听天由命吧！”
在这件事情上，刘嘉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尤其是看到刘玉田现在的态度，刘嘉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赵玉珍和刘小虎出事儿了，刘玉田就急成这个样子。
上一辈子，被他们算计出家门的时候，刘玉田可曾感觉到一丝愧疚？
直到现在，刘嘉都清楚的记得刘玉田当时的神情。
那目光当中的厌恶，刘嘉一辈子都忘不掉。
“太没良心了，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不管怎么说，你赵姨也照顾过你妈妈，刘小虎也是你名义上的弟弟！”
刘玉田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刘嘉心中一阵冷哼。
名义上的弟弟？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吧！
现在是时机不成熟，一旦有了合适的机会，你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刘小虎是你的儿子！
听刘玉田继续絮絮叨叨，刘嘉心中一阵烦躁。
“我过来拿户口本......”
刘嘉的话还没有说完，刘玉田猛地喊了一声。
“光拿户口本就行吗？你以为凭着一个户口本，你就可以接替我的岗位？你想的也太简单了！”
“不，我要医生的岗位，不是你的！”
刘玉田脑袋嗡嗡作响。
刘嘉是不是疯了？
现在是什么年代？他以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想做医生就能做得了医生吗？
自己食堂厨师的岗位，他能够接得上班就已经不错了，他还想着做医生，做梦去吧！
看到刘玉田呆若木鸡的样子，刘嘉缓缓开口：“我是卫校毕业的，而且还有一年的实习经验，在此之前，我们也进行过医学培训，我在药剂方面也有一定的研究。”
刘嘉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惊雷一般砸在刘玉田的心上！
刘嘉上的是卫校？
自己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一直以来，刘嘉都跟着外公外婆，他生活上有两位老人照顾，其余的事情都是王红梅在处理，自己知道的很少。
刘嘉来到县城以后，刘玉田最大的感触便是刘嘉已经长成大人了。
可没想到，刘嘉又一次震惊了自己。
卫校毕业，药剂方面有研究，经过医学培训，而且还有实习经验。
所以这一切，都是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
“那......你也不能去！”
刘玉田突然便换了一个姿势，一下子挡在桌子前。
背后的两个抽屉被刘玉田挡得死死的。
看到眼前这副情形，刘嘉脸上并没有露出意外之色，“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去医院咨询一下。”
说完，刘嘉直接转身。
等到刘玉田缓过神来的时候，刘嘉已经不见了踪影。
走在家属院的路上，刘嘉想着现在手里拥有的证件。
除了没有户口本以外，介绍信，实习证明还有之前药剂科开的研究证明，自己都保存的妥妥的。
相信即便自己没有带着户口本，只要拿出这些来，医院的人事方面也能把事情解释清楚。
往前走了十来米，刘嘉自嘲的笑了笑。
在此之前，自己便已经想到过刘玉田可能会从中做梗，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激烈。
既然如此，剩下的事情只有自己抓紧时间办了。
十五分钟以后，刘嘉来到龙城医院。
自从知青返城政策实行以后，很多单位都有专门的信息中心。
所谓的信息中心，主要工作便是面向前来咨询的人，解释各种问题以及相关政策。
刘嘉掀起门帘进屋，发现屋子里只有穿着工作服的女人在打盹儿。
女人四十左右的年纪，剪着齐耳短发，还带了一副黑框眼镜。
“你好，我来咨询一些问题。”
刘嘉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一脸诚恳。
听到有动静，那人急忙睁开眼睛，顺带着伸手揉了揉脸。
“哦，你说吧！”
为了避免尴尬，那人还急忙转过身去用手拢了拢头发。
刘嘉装作没有看到，先是把手里的相关证明拿出来放在桌上，这才开口说：“大姐，我的证明都在这里，我想问一下，你知道我现在的资质能不能来医院上班？”
刘嘉把话说完，那人也收拾完毕。
在回答问题之前，那人先拿起介绍信看了看。
“你是刘嘉？王红梅的儿子？”
介绍信还没有看完，没有就算了，那人的神情就已经激动起来。
手里握着介绍信，可是，眼睛已经开始不停的在刘嘉身上打量。
刘嘉有些茫然。
“对，我的母亲是骨科的王红梅。”
“长大了，我都认不出你来了，快点过来让我看看！”
那人笑着笑着，眼泪就开始往下掉。
刘嘉完全懵了。
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刘嘉完全记不起眼前这个人是谁。
可是看她激动的样子，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一眨眼的功夫，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知不知道，小时候我经常抱着你呢！我是你周姨，你还记不记得我？”
刘嘉本能的摇摇头。
“不好意思，周阿姨，我真不记得了。”
那人擦了一把眼泪，使劲的吸了吸鼻子。
“也难怪，你去你外婆家的时候还那么小，以前很多事情肯定是记不住的。”

第二天上午，周副主任带来了好消息。
医院同意刘嘉的申请，虽然没有确定是要在哪个科室，但肯定的是不去食堂那边。
刘嘉没有想到，事情会办得那么快。
看着周副主任一直笑眯眯的盯着自己，刘嘉也明白，这里头一定有周副主任很大的功劳。
“周阿姨，让你费心了，我还想着，等到有消息，怎么着也得一周以后，没想到这么快。”
在周副主任面前，刘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
这让周副主任有了十足的存在感。
“小刘啊，你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说到这里，周副主任顿了一下，“对了，咱们这边还得需要你的户口本。”
“户口本在我爸那里，最近家里发生的事儿多，我爸也不想让我这么快上班，所以......”
刘嘉的话还没有说完，周副主任的眉毛就挑了起来。
挺直了身子以后，周副主任说话的声音也随之提高。
“这是什么意思，这都什么年代了，思想怎么还这么落后？”
“现在所有人民都在奋发图强，努力上进，他怎么能拖大环境的后腿呢？这种思想可是要不得的。”
“在医院工作那么多年，但都不清楚人民的困难才是真正的困难吗？自己的困难，小家庭的困难，都是当下的，怎么能如此不顾大局？”
先是摆出一番大道理，接着，周副主任一把拉住刘嘉的胳膊。
“走，我跟你一块拿户口本去，我还就不相信了，看我能不能治得了这个刘玉田！”
周副主任是个热心肠，这种性格在刘嘉这件事情上表现的一览无遗。
仅仅几步路的距离，周副主任又告诉刘嘉一个好消息。
“我帮你打听过了，把你的关系调过来以后，就能挣钱了，不过一开始工资可能会少一些。”
“没事，只要有我的容身之地就可以。”
刘嘉的话并没有夸大其词，眼下刘嘉最想的就是快点搬走。
不管是刘玉田也好，还是赵玉珍和刘小虎也罢，刘嘉都不想跟他们再有任何关系。
搬出去以后也安静，自己也不用分散出多余的精力来防着他们。
“小刘啊，你可真是个好孩子，放心吧，只要努力，肯定能够成功。”
周副主任告诉刘嘉，一开始他的工资可能会低一些，但也不是学徒工的标准。
现在，学徒工一个月下来也就是十八块钱，顶多超不过二十块钱去。
因为刘嘉是卫校毕业的，而且还有临床经验，所以工资要比他们高，应该在三十左右。
一个月三十块钱对于刘嘉来说，已经不算少。
毕竟医院管吃管住，自己也没有什么需要花大钱的地方。
正想着，两个人已经来到北屋门口。
还没走进去，竹帘子突然掀开。
周副主任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
看清楚走出来的人是刘玉田，周副主任当即皱起眉头。
“老刘啊，我正找你呢，你这是去哪儿啊？”
刘玉田一愣，不解的看了看周副主任。
对于眼前这个妇女，刘玉田早已经熟得不得了。
不光因为之前经常在食堂里遇见，主要还是，以前王红梅在世的时候，自己去骨科那边也经常看到她。
“周大姐，找我有事儿啊？”
刘玉田一边问一边伸手揉了揉脸。
因为赵玉珍的事情，昨天晚上一宿没睡好，一大早晨胡乱的吃了几口剩饭，刘玉田连脸都没有来得及洗。
现在被周副主任直直的盯着，刘玉田生怕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有啊，你家的户口本呢，我得交上去，等刘嘉的审核通过以后，再让他给你还回来。”
刘玉田当场愣住。
“周大姐，什么审核？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哎呀，你不要给我装糊涂了，赶紧的把户口本交出来，这边等着用呢，你要是不拿户口本，刘嘉就不能上班，不能上班就不能挣钱了啊！”
直到这个时候，刘玉田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转头看看刘嘉，刘玉田的目光当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之前，刘嘉好像说过自己想办法，难道周副主任就是他的依仗？
上班，挣钱？
怎么会那么快？
屋里，正要往外走的刘小虎恰好听到说话的内容，脸色都变了！
刘嘉这个土包子！
刚刚从农村来城里不久，现在就要工作了？而且还是在医院，怎么可能？
此刻，刘小虎恨不得冲出去提醒刘玉田别上当！
对面的周副主任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了？你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屋拿去呀，刘玉田我可告诉你，你可不能拖医院的后腿，咱们医院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说道最后一句，周副主任的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周大姐，你先别着急，我这会儿要去一趟执法部门，玉珍还在那边呢！”
刘玉田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张口就是要跟周副主任商量的语气。
周副主任一脸强硬。
“不行，医院等着看资料呢，刘玉田我可告诉你，刘嘉这个孩子的妈妈不在了，你这做父亲的，娶了新老婆可不能不管孩子！”
说完，周副主任脸上一点笑模样也没有了。
刘玉田心里咯噔一下子。
王红梅刚走没多长时间，自己就把赵玉珍娶了回来，刘玉田也清楚，对于这件事情肯定有很多人议论。
如果现在不配合周副主任，万一她又说出什么话，那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那你们等一下吧，我现在去拿。”
刘玉田默默转身，脸色一片铁青。
看着刘玉田的背影，周副主任挑挑眉毛。
我还治不了你，对付你们这种没心肝的，我自有一套办法！
刘嘉没想到，周副主任竟然一步也不妥协，硬生生的逼着刘玉田把户口本拿了出来。
等到周副主任跟刘嘉转身，刘玉田这才问了一句：“周大姐，刘嘉在哪个科室上班啊？”
“拿个科室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不是食堂！”
周副主任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刘玉田感觉一张老脸上火辣辣的。
刘小虎悄悄的走出来，“爸，今天还去不去看妈妈了？”

赵玉珍脸色苍白，两只手不停的抖着，鲜血顺着手缝往下淌，已经流到胳膊上！
现在正是下班时间，家属院已经变得热闹起来。
看到这副情形，人们都凑过来，赶紧询问是怎么回事。
听见说要找李医生，有人直接冲到门口，使劲踮着脚尖挥动胳膊。
“李医生，快点进来，家属院出事儿了！”
很快，一名妇女一路小跑着过来。
赵玉珍则是跌跌撞撞的对着那人跑过去。
还没到那人跟前，赵玉珍已经带着哭腔求救。
“李大夫，救人啊，要出人命了！”
李秀云猛的一哆嗦！
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赵玉珍以后，李秀云慌张的询问。
“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
“李大夫，我给人做了个刮宫手术，出事儿了！大出血！”
这句话仿佛抽干了赵玉珍所有的力气。
李秀云满脸惊愕，随即大声斥责。
“赵玉珍，你只是个护士，你有什么资格做手术！”
“你这是犯法！”
“如果出了人命，你是要蹲大牢的！”
赵玉珍抖得像筛糠，死死抓住李秀云的裤脚。
“李医生，快去我家......救人啊！”
李秀云一脚踢开赵玉珍，大步朝前跑去。
此刻。
张翠霞脸色蜡黄，脑袋无力的耷拉着。
身下的褥子已经被血浸透......
带血的纱布洒落一地，整个房间都弥漫着血腥味道。
张翠霞感觉身体一点点变冷，眼前的事物也变得模糊起来。
眼角滑落一滴泪水，张翠霞的目光当中透露着绝望。
刘小虎，我真的信错人了！
我怎么能相信你的话！
“刘小虎......”
张翠霞拼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是不是要死了？
这一辈子这么年轻，就交代在这里了吗？
张翠霞嘴角露出苦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霞，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小霞？”
刘小虎双腿打着摆子，透过窗户缝，小声的问了一句。
屋子里没有动静，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刘小虎的心突突的跳，整个人也越来越害怕。
“张翠霞，你说一句话！”
尽管咬牙切齿，可刘小虎依然没有听到张翠霞的声音。
想把刚才母亲满手血的出去，刘小虎差一点瘫在地上。
“坏了，不会出人命吧？”
刘小虎脑袋嗡了一下子，猛的推开门。
可刚进去，没两步便惨叫一声。
“哎呀，妈呀，救命啊！”
屋子里的血腥味顶的人喘不过气来，看到那血糊糊的褥子，刘小虎几乎是爬着出来的。
使劲的咬了咬牙，刘小虎扒着门框，终于逃出屋子。
还没有咱们脚步，一个人就猛冲过来。
“你是谁？闪一边去，一个大男人家，在这边掺和什么！”
声音凌厉至极，刘小虎猛的打了一个哆嗦。
紧接着那人冲进屋子。
没等刘小虎缓过神，那人就在门口高喊。
“救人，快去医院找担架！这人不行了！”
听清楚对方喊的是什么，刘小虎眼前一黑，差一点晕过去！
这时，赵玉珍也哆哆嗦嗦的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帮人。
“妈，张翠霞不行了！”
看到赵玉珍的那一刹那，刘小虎拼尽全力喊了一声。
赵玉珍一脸茫然，赵玉珍就像丢了魂一样。
“不行了，那咋办？”
“小虎，咱们怎么向他家人交代呀？”
众人来不及细想是怎么回事，看到事情紧急，急忙去找担架。
接着，几个妇产科的医护人员也冲进屋子。
刘嘉站在人群当中，冷静的分析着整件事情的经过。
刚才赵玉珍说，做了个刮宫手术，结果大出血了。
现在，刘小虎又说张翠霞不行了。
如果自己猜的没有错，一定是赵玉珍，私底下给张翠霞做了刮宫手术！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刘嘉的心也跟着一紧。
赵玉珍，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竟敢拿人命开玩笑！
他们还真是狗急跳墙，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不大的小院子很快挤满了人。
赵玉珍瘫在角落，面如死灰。
刘小虎只是使劲的攥着她的胳膊，不住的问，现在该怎么办。
“必须迅速止血，不然子宫都有可能保不住，时间拖得长了，会有性命之危。”
一道冷静的声音传来，刘小虎猛的抬头。
看到刘嘉的那一刹那，刘小虎直接愣住。
“怪不得我听着声音这么熟呢，原来是你，你懂个屁呀，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一开始，刘小虎还以为说话的是龙城医院的医生。
没想到，抬头看到的人竟然是刘嘉！
刹那之间，刘小虎的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刘嘉不屑的看了看刘小虎，淡淡开口：“不信就算了。”
“我凭什么信？”
“刘嘉，我告诉你，不要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谁？”
“我妈是妇产科的护士，她懂得不比你多？凭什么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刘小虎越说越气，刚站起身来，就在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你特么的一个大男人，在这里说起女人的事情来了，你还要不要脸？你也......”
刘小虎的话还没有说完，刘嘉直接甩开手，照准了刘小虎的脸，猛的一巴掌甩过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传来。
刘小虎一下子懵了！
紧接着，脑袋便开始嗡嗡作响，不仅如此，刘小虎感觉眼前一片金星。
“刘嘉，你敢打我？”
刘小虎捂着半边脸，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刘嘉冷哼。
“打的就是你！”
“会说话就好好说，不会说话就不要满嘴喷粪！”
甩下这句话，刘嘉直接回屋。
刘小虎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村子里来的土包子，竟然说自己满嘴喷粪！
刘嘉，他疯了吗？
这时，一阵喧哗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接着有人抬出担架，担架上的张翠霞奄奄一息。
赵玉珍疯了一样扑向李秀云。
“李大夫人怎么样？求求你，救人啊！”
李秀云看了看赵玉珍，依旧是一脸怒气。
“必须快速止血，才能保住子宫！”
“你别在这里拖延时间，不然，这人的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说着李秀云推开赵玉珍，迅速跟着担架往前走。
刘小虎再一次蒙圈。
这话，怎么跟刘嘉刚才说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