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好像做错事的人是我。
我推开她坐起身，盯着她漠然道：“你换香水了？”
她身上残留的香气有着独属于男性的木质香，但不是我用的。
这两天她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对此她也没有解释，反倒冲我笑了出来，眼底的嘲讽毫不掩饰。
“阿淮，你觉得我过分吗？可你更过分啊，退而求其次选择我，但心里还在想着顾茜不是吗？”
时隔三年，再听到顾茜这个名字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瞥见沈千雪脸上流露出好似报复得逞后的快感，我才恍然大悟。
对于我追随顾茜出国留学这件事，沈千雪还是耿耿于怀。
而她接下来的话也直戳我的痛点：
“如果真的想跟我离婚，不如先回家问问你父母的意见。”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养父母严肃的脸，随之而来的是指责和谩骂。
我捏了捏拳头，感受到了指间的凉意。
再看沈千雪，她笑得更加恶劣，一瞬间我想明白了很多东西。
“沈千雪，你是在报复我吗？”
面对我的质问，她大方承认，并坦言一切只是开始。
“你不爱我，我就让你痛苦。”
扔下这句话后，她起身离开了房间。
我抬头看向床头挂着的结婚照。
我和沈千雪，笑得那么甜蜜，那么开心。
现在全成了泡沫……
沈千雪的狠话不是说说而已，几天后她把那对父子带回了家中。
三人就在客厅的沙发上，沈千雪逗着怀里的小男孩，周彦坐在一旁，眉眼温柔笑得一脸幸福。
从楼上下来的我撞见这温馨的一幕，像个第三者一样无地自容。
还是周彦先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他敛起笑容，局促地扯了下沈千雪的衣袖。
沈千雪抬头看了我一眼，抱着孩子站了起来。
她捏了捏男孩的脸蛋，柔声哄道：“沈修瑾，跟叔叔问好。”
沈修瑾怯生生打量着我，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叔叔好。”
说不上愤怒，只觉得悲凉，胸口像有千斤石压着我喘不上气。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沈千雪饶有兴致地冲我挑眉，似乎很乐意看到我难堪的样子。
在她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我头也不回地转身上楼，像个落荒而逃的失败者。
晚上准备睡觉时沈千雪敲响了我的房门。
将一杯热牛奶放在我床头后，她若无其事地坐下，一声不吭盯着我。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企图从中解读出一些情绪。
可是除了漠然，我什么也没感受到。
一阵沉默的对视后，我忍不住问：“沈千雪，你究竟想做什么？”
不肯和我离婚，又把旧情人和私生子带到我面前炫耀。
看我痛苦难堪，从中获得报复的快感？
“我想看你痛苦啊。”
她语气理所当然，明明在笑，眼尾却红了。
我无奈苦笑，对她道：“那你赢了。”
“是吗？”沈千雪伸手抓住我的手腕，目光冰冷宛如毒蛇。
“你是因为看到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痛苦？还是因为除了留在我身边，你没有别的选择？”
“这个时候你会不会想起顾茜？可惜啊，你追了她六年，她始终看不上你。”
“江家不会同意你离婚，没有我点头，你就只能留在我身边！”
手腕被她捏得生疼，我想要挣脱，她却加重了力道。
看着眼前的女人越发癫狂，我只觉得无力。
她好像爱极了我又恨极了我，才会做出许多离谱荒唐的事。
可在我出国的三年里，她找了所谓的替身还愿意为他生下孩子就是爱我吗？
我回答是，随口反问：“不能卖吗？”
隔了会儿才听见沈千雪带着怒气的声音隔着手机传来：“你眼里就只有钱是吗？”
事到如今她还生我的气，但我并不想辩解，只淡淡应了一句：“嗯。”
沈千雪直接挂了电话，我随手将她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我昏昏沉沉地在酒店睡了一日。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打开手机就是一堆消息轰炸还有几十通未接电话。
养父母在微信质问我为何不将离婚的消息告知他们，搞得他们在沈千雪面前闹了个没脸。
原来养母去逛街时碰见了沈千雪带着周彦父子买东西，气冲冲上去理论却被沈千雪阴阳怪气了一顿。
她从沈千雪口中得知了我们离婚，立马找我兴师问罪，可惜我手机开着静音，睡梦中不可能回复她的消息和电话。
我点开通话回拨过去，一接通就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不回消息不接电话，你是去死了吗？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废物，连个女人都留不住！”
养母愤怒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我一声不吭，麻木地承受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骂完了，开始质问我离婚的原由。
我将事情始末一一告知，她沉默了几秒，阴恻恻地开口：
“你要是早点让沈千雪生个孩子，还会被小三和私生子登堂入室吗？真是没用！”
对此我没有反驳，她又恨铁不成钢地骂了我几句，命令我周末回家一趟。
虽然我嘴上答应，但心里很清楚我不可能再回去。
那个地方对我而言算不上家。
五岁那年我因为出挑的外形被江家看中，从一个孤儿一跃成为富家少爷，孤儿院的人都觉得我命好。
曾经我也这么觉得，但被接回江家后这种幻想就被打破了。
冷漠的养父母，害怕被分走宠爱对我敌意满满的姐姐，我每天都在看别人脸色过活。
上不完的补习班，练不完的琴，考试成绩不理想或者钢琴比赛没拿奖，都要挨罚。
小时候是关小黑屋不许吃饭，长大后就是各种谩骂以及生活费威胁。
所谓的姐姐江雨从一开始的幸灾乐祸到漠然，我也越来越麻木。
在一次次的教训中，我长成了他们想要的样子。
帅气乖巧，处处优秀，非常适合作为联姻的棋子。
上高中后他们为了我挑了最合适的联姻人选：顾家次子顾茜。
顾家是江北市首富，顾茜上头有一个很有能力的大哥，她本人也是处处优秀，未来可期。
为了靠上顾家这颗大树，养父母让我想办法获得顾茜的喜欢。
于是高中三年我厚脸皮地跟在顾茜身后，被她一次次拒绝后仍贼心不死。
毕业那一年沈千雪跟我表白，但我干脆拒绝了她，并且跟着顾茜出国留学。
后来顾茜留在国外钻研学业，而我则在养父母的催促下早早结婚。
其实我并不喜欢顾茜，在她面前我像一个没有自尊的小丑，费尽力气讨她欢心却只能换来她的冷眼。
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那时的我没得选。
包括回国后接受沈千雪的再次表白，也是因为她是我当下最好的选择罢了。
三年的婚姻生活，我对沈千雪慢慢萌生了爱意，但现在已经被她亲手扼杀。
欠江家的已经还清，从今以后谁也束缚不了我。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将沈千雪的理智拉回，她松开手，转头看向门口。
周彦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千雪，你能出来一下吗？”
沈千雪起身去开门，站在门边和周彦交谈。
“怎么了？”
“修瑾闹着要跟你睡，我哄了好久也不管用，对不起。”
“没事，我跟你过去吧。”
她声音轻柔地安抚了不安的周彦，回头深深看我一眼后便离去了。
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我缓缓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沈千雪找到我，希望我把房间让出来给周彦父子住。
理由是她住惯了那个房间，而沈修瑾还小，需要她陪着。
“修瑾是我唯一的孩子，我要给他最好的。”
看着沈千雪一脸认真严肃，一阵恶心的涌上胸口，我起身冲向厕所。
我抱着马桶干呕，沈千雪走进来冷眼看着我，语气轻蔑：
“别装了，这不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吗？”
刺耳的话语像利刃扎进我的心脏，胸口抽痛我却不由得笑了。
差一点我就相信这个女人对我的真情了。
结婚前我就发现了沈千雪曾经找了一个所谓的白月光替身。
三年里她和周彦上演着虐恋情深，分分合合最终因为我的回国彻底闹掰。
当初我调查到这个事情，选择了赌一把，假装不知情娶了沈千雪。
在我为数不多的选择里，她似乎是最好的那个。
结婚三年我有意避孕不让她怀上孩子，不敢轻易交付真心。
就在我被她日复一日的温柔攻陷时，她却狠狠给了我一击。
我仿佛一个自欺欺人的小丑，惹人耻笑。
把东西收拾出来后我搬进了客房，为此周彦还特地找到我表达歉意。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千雪她……”
话音一顿，周彦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的样子给了人足够的遐想空间。
他虽然与我长相相似，眉眼却多了几分温柔，更柔弱一些。
从他身上我又闻到了那股木质的香水味。
我定定看着他，忍不住好奇：
“你接下来怎么打算？甘心给沈千雪当情人，还是耐心等待被扶正？”
或许是没想到我的反应，他一怔，眼神有些慌乱，下意识反驳：
“我怎么可能……”
圈子里的朋友都说我是沈千雪的白月光。
在我出国留学的三年，我们分隔异地。
等我回国时，迎接我的是一个痴心等待的沈千雪。
可在结婚四周年纪念日，我却发现她曾经找过我的替身。
他们还有一个四岁的孩子。
原来所谓情根深种不过是假象，我不在的时间里，有的是人陪在她身边。
可真相被揭穿时，沈千雪却一脸坦然地把那对父子接进门。
“江淮，你没有资格跟我提离婚。”
“你不爱我，我就让你痛苦！”
可她忘了，她不过是我当年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一周后，我留下一纸离婚协议，出国和我的真爱破镜重圆。
……
结婚四周年纪念日，我新找了一位专为夫妻备孕调理身体的营养师，准备把这当做惊喜告诉沈千雪。
在那之前我心血来潮翻看了她的手机，无意看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男人和我长相相似，而他怀里的孩子则有几分沈千雪的影子。
听到浴室门锁转动的声音，我抬眼望去，刚好和从里面出来的沈千雪对上视线。
看到我手里的手机，她脸色阴沉下来，沉声质问我：
“为什么擅自看我手机？”
我不免觉得好笑，锁屏密码都是我的生日，就这么相信我不会看她手机吗？
见我不说话，她上前将手机抽走，瞥到照片时她怔了一瞬，眼底情绪暗涌。
半晌，她才抬眼看向我，面色不悦道：“你不该看我的手机。”
认识沈千雪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对我黑脸，有种秘密被发现的恼羞成怒。
我垂下眼眸，紧捏着拳头忍住声音里的颤抖：“他们是谁？”
迎接我的又是沈千雪的沉默，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不安的尴尬，我偷偷瞟了她一眼，她绞着头发，似有些懊恼，眼里终于有了些愧疚。
“孩子是我的，他……”
她欲言又止，犹豫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许久，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
“他是我的前男友。”
眼底涌出一股热意，沈千雪看着我有些无措，手忙脚乱替我擦去眼泪，温声道：
“阿淮，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在你回国前一年就分手了，可我……我那时候发现自己怀孕了，我真的狠不下心流掉这个无辜的孩子，所以只能生下孩子，刚好你也回国了，我怕你生气不要我，就交给他抚养……”
这样的解释在我听来很苍白，从一开始她就隐瞒了这个前男友的存在。
在我出国留学的三年，我们断了联系，等我回来时，迎接我的是一个痴心等待的沈千雪。
到头来一切不过是假象，我不在的时间里，有别人陪在她的身边。
我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你怀孕了，明明可以直接和我坦白的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是说，是你既要又要，根本没有和他分手，只是为了骗我？”
她眸光微动，皱眉不耐道：“难道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吗？！”
面对我的质疑，沈千雪选择了逃避，但我已经从她眼中看到了动摇。
深吸一口气后，我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沈千雪，你想跟我离婚吗？”
离婚的提议被沈千雪否决了，她急匆匆换上衣服摔门而去，从始至终没再看我一眼。
第三天夜里她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强硬地抱住我腰不肯让我走。
她的吻烫得吓人，又步步紧逼不给我一丝喘气的机会，浓烈的酒气冲进我的鼻腔，夹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终于在我快窒息时，她松开了我，一双发红的眼睛泛起水雾。
“江淮，你没有资格跟我提离婚。”
恰好沈千雪出现，他立马止住了话头。
“你们在做什么？”
沈千雪询问的语气有些压迫感，周彦立马红了眼眶，可怜巴巴望着她。
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沈千雪拧紧了眉，面色不善地看向我。
好像在质问我为什么欺负她的男人。
“沈千雪，你要让你的情人和私生子没名没分地待在这个家？沈修瑾以后该喊我什么呢？后爸吗？”
提到这个，沈千雪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周彦扯着她的衣袖，委屈地盯着她，迫切等待着她的回答。
沉默半晌后，她赌气般开口：“好，如你所愿，我们离婚。”
说完，她带着周彦转身离去，周彦小心翼翼地回头看我，泪汪汪的眼睛里分明带着窃喜。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我松了口气。
比起难过，我更多的是释怀。
对我来说，离婚越快越好，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耐心去等了。
因为签了婚前协议的关系，我跟沈千雪离婚并不会分到多少财产。
三年前我留学归来，就被养父母催婚了。
江家公司出了问题，急需一笔资金来周转，当时摆在我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个丧夫带着娃的杨总，还有痴心不改的沈千雪。
但沈家父母对我并不满意，他们很清楚江家的意图。
所以他们提出了条件，我必须跟沈千雪签订一份婚前协议，结婚之后沈家对江家的公司进行扶持，一旦离婚，我什么也分不到。
杨总那边需要更多的考量，但江家等不起了。
为了尽快解决公司的危机，养父母点头同意了沈家的条件。
对当时的我而言沈千雪也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这份协议的存在，江家肯定是不会同意我离婚的。
不过现在是沈千雪点头要离，他们不同意也没办法。
可能是出于愧疚，沈千雪给了我一笔钱以及一栋房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领完离婚证那天我就搬出了别墅，当天晚上和以前的好友喝酒。
他看到我还打趣我结婚后过得幸福，都没怎么见面了。
听到我已经离婚他脸上的笑容都凝滞了。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
“沈千雪那么爱你，等了你三年就为了嫁给你，竟然会同意离婚？”
高中时沈千雪对我的心思人尽皆知，后来我们结婚，参加婚礼的同学还调侃她苦尽甘来。
我平静地回答：“爱了，也会淡的。”
“这样啊。”他面露尴尬，也没再多问。
和沈千雪离婚后我的户口独立了出来，这是我最想要的。
我将自己的东西打包搬去酒店，并且把房子委托中介挂了出去。
没多久沈千雪打来了电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没等我开口那边就先质问：“江淮，你要把房子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