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黎又出现在我眼前。

他捧着罗盘对我说，“凤瑶，你看，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被我杀了，这罗盘已经不动了，我把他们都杀光了！”

他浑身是血，身上伤痕累累，眼睛却亮的吓人。

“还有我的副将，我对他用了搜魂咒，看到了他所有的记忆。”

他说着，开始止不住地哽咽，“我才知道，原来我，原来我伤了你这么深……”扑通一声，玄黎跪在我面前，乞求我的原谅。

“凤瑶，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求你正眼看我一眼，就算流干这一身的血，我也会替你杀光天下伤你之人！”

我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却没有半点波动。

被用搜魂咒的人活不了了，副将肯定也死了。

可他根本不是主谋。

死一个副将又有什么意义呢？

“真的吗？

你没骗我？

你真的会替我杀光天下伤我之人？”

见我愿意和他说话了，玄黎更加激动，忙不迭地点头。

“没骗你！

我愿意立誓！”

我浅浅笑了，惨白的唇瓣配上那笑容，说不出的凄凉。

“那你自刎吧。

你，天族太子玄黎，便是世上伤我最深的人。”

玄黎如遭雷击，定在了原地。

他在地上膝行了数步，来到我床边，哽咽着说出了心里话。

“凤瑶，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你。

你与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就是我最爱的女人。”

“可你主动向仙帝求赐婚，又大张旗鼓告诉所有人，这让我很难堪。

我是天族太子，是男人，这些事都该由我来做。”

“我心里不快活，所以抗旨拒婚。

你太跳脱，我想压一压你的性子，但我并不是不爱你！”

“至于你姐姐蓝羽，我对她没有半点感情！

只不过她说你下毒害她，我以为是你路走歪了，这才想着给你一些规训，让你去人间历练。”

“我还在你身上留了一道护身咒，有那道护身咒在，你应该平安无事才对！”

“够了。”

我轻声打断玄黎的表白。

“那道护身咒，副将根本没给我。

不过就算有，也早就被你自己亲手打碎了吧。

毕竟，我的六根凤羽，我的凤骨，都是被你打碎的。”

听到我这么说，玄黎掩面痛哭。

他不停地念着我的名字，“凤瑶，凤瑶你原谅我吧……是我混蛋，是我有眼无珠……”而我只是提起当初的誓言。

“太子殿下，不必再哭了，我已立下誓言，此生都不会与你有半分干系，还请殿下离开吧。”

玄黎瘫坐在地上，似是回不过来神。

他终于发现，往日种种如今都变成回旋镖，镖镖扎在他自己身上。

玄黎走后没多久，父王来了。

他押着姐姐蓝羽走到我床边，高喝一声：“跪下！”

蓝羽褪去了一身华贵嫁衣，此刻布衣素钗，再不是往日高高在上，尊贵无双的凤族大公主了。

蓝羽双眼红肿，跪在地上立刻向我磕头。

“妹妹，都是姐姐的错，是姐姐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才会酿下如此大错！”

父王同样眼含热泪，“我儿，你是世间最后一只彩凤，本该尊荣万年，怎会，怎会伤成这样！”

他们二人在我耳边又哭又喊，我却只觉得吵闹。

父王当着我的面，对姐姐下了十世轮回令，命她立刻跳下诛仙台，变成凡人十世轮回。

我却依然无动于衷。

只是凡间十世轮回罢了，等到什么时候蓝羽也去魔窟走一遭，我才会觉得有一点点的公允。

父王痛哭流涕，他甚至不敢看我一身的伤，只重复念着：“凤瑶，是父王错了，父王大错特错啊！”

见我一直沉默无言，父王擦干了眼泪。

“凤瑶，我已集结本族大军，即刻攻打魔界，父王定会为你杀光这天下魔族，还你清白！”

听到这话，我冷冷笑了。

就算所有魔族都死了，我的清白也回不来了。

“父王若是觉得这样做能够安慰自己，那便去吧。

反正我，是不会有半分慰藉的。”

父王捶胸顿足，他又顾及到我身体孱弱，最终还是没有多说，拖着姐姐去了诛仙台。

不久后，忽然听到仙界丧钟响起，这是只有王族神魂俱散时，才会响起的钟声。

月华宫里的小仙娥向外张望，呀了一声。

“呀，蓝羽仙子殁了！”

姐姐死了？

我让小仙娥出去打听，她回来时脸色白的吓人。

“凤瑶仙子，我听说，是玄黎太子杀了蓝羽仙子……仙界都知道蓝羽仙子要跳诛仙台变成凡人，天族太子在她跳之前，一剑砍下了她的头，那血流了一地呢！”

玄黎杀了蓝羽，我心中亦没有多少波动。

只感慨，姐姐同曾经的我一样，爱慕玄黎多年，到最后，竟是死在心爱之人剑下。

玄黎杀了凤族公主，他要为此付出代价。

他马不停蹄地出现在我房中，身上的血迹都没还干。

“凤瑶，我又杀了一个害你之人！”

月华宫外，天兵天将大批赶来，仙帝要将这个逆子缉拿归案。

玄黎丝毫不惧，眼里闪着乞求的光。

“凤瑶，你可否有一点点原谅我？”

我知道天族太子战无不胜，寻常天兵天将根本不能奈他何，更不能伤他。

这世上唯一能够伤到他的人，只有我。

于是我摇了摇头。

“不曾。

我说过，伤我最深的人，是你。”

玄黎听闻，直接将自己的宝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既然凤瑶要我死，那我便死！”

“等等。”

我叫停了他的动作。

玄黎眼中一喜，“凤瑶，你果然还是舍不得我……”他话音未落，就见我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了自己。

我那最后一根快碎的凤羽，终于彻底碎开了。

“不！”

“凤瑶！”

玄黎丢下剑，冲向我。

他不要命地把所有灵力输送给我，可我本体尽毁，连灵魂都变得透明。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

玄黎流着泪大吼。

而我只是淡淡一笑。

“要你死，太便宜你了……我要你，生生世世，千年万年，永远愧疚，永远折磨……”天兵天将破门而入，生生将他与我拉开。

玄黎奋力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我魂飞魄散。

自我死后，仙界人间再无彩凤。

10二十年后，人间的一户人家，有一女降生。

她出生时，天边彩霞变成金色凤凰的模样，令人惊叹不已。

家中人为她起名凤瑶，给她无尽宠爱。

而我，就是凤瑶。

关于我的故事，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旁人都说我是凤凰转世，仙女下凡，但我却不想当什么仙子仙女的，我只想和疼爱我的爹爹娘亲在一起。

因为我声名在外，所以刚及笄时，便有无数媒婆将我家门槛踏破，前来求娶。

我一个都看不上。

而且我也不想嫁人，天下男人都一个样，有什么好嫁的？

其实我还有个秘密，从我儿时起，就有个小青龙一直陪着我。

他说他叫墨翎，来报我的救命之恩。

我听不懂他的话，但骑在龙上飞行的感觉真的不错。

他还说定魂针拢住了我的一缕魂魄，所以我才没有魂飞魄散。

我听完只觉得晦气，什么魂飞魄散，我活得好着呢！

终于，在又一波人来我家求亲的时候，我忍不住了。

我骑着墨翎离开了家。

临走前，我给爹娘留了一份书信。

天下如此之大，我才不要被困在一方小小院落里。

我也知道，我身上应当藏了些秘密，但我不想去探查。

我已新生，如今是凡人凤瑶，过往种种，皆是烟云。


那日，玄黎还是追上了墨翎的脚步，将他打成重伤。

父王大怒不已，认定是我蓄意挑起仙族和妖族之间的对立，将我囚禁在月华宫中，不许任何人探视。

三日后，父王还是给我赐了婚。

他仍然要将我嫁到妖族去，但不再是极有前途的长子墨翎，而是残疾病弱的三子华康。

听说，这桩婚事，是太子玄黎特意和父王商讨的结果。

姐姐带来一套红色嫁衣，笑着和我说：“妹妹，我已经求了父王，让他准你我同日出嫁。

你好好准备，大婚那日一定要风风光光的。”

她送来的嫁衣颜色陈旧，上面缝的南珠都快掉了，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旧衣。

我深知，她只是想用我的落魄来衬托她的高贵。

可我如今一心只想离开仙界，于是面对姐姐的羞辱，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多谢姐姐。”

姐姐得意离开，而我维持着不变的坐姿，双目无神。

我告诉自己，等大婚那日礼成，我就可以跟着华康离开仙界去妖族了。

哪怕我的丈夫又聋又哑，甚至智力低下如三岁孩童，但他也是唯一能带我逃离这个地方的人。

终于，到了大婚那日。

凤族两个公主同时成婚，引来仙界众人观礼。

大公主蓝羽，一身华贵红衣，满头珠钗摇晃，从头到脚，全是普通仙子见不到的罕见之物。

况且她要嫁的还是赫赫有名的太子殿下。

旁人无不惊叹蓝羽的好运与美丽，言语之中羡慕又嫉妒。

小公主凤瑶，也就是我，穿着别人穿过的褪色旧嫁衣，素着一张脸，也出现在了大婚现场。

一旁的仙子们对我指指点点，笑我当年是如何痴恋天族太子，如今却只能嫁给妖族的傻子。

我仿佛没听见一般，却在抬头时见到了一个最不该见的人。

魔界太子，宗青。

当初我在魔窟为求自保，曾大声说出自己的身份。

但只引来一阵魔族的狂笑。

几日后，当我已经被糟蹋后，宗青出现在了我面前。

他笑容嘲讽，对我上下打量。

“我听说这最下等的魔窟里，有个低贱魔妓声称自己是仙界彩凤，特意来看看。”

我摇头否认，却没能逃得出他的魔爪。

他将我带回他的寝殿，折辱了我三百年，又在玩腻了以后将我重新丢回魔窟。

见到他，我只觉得如坠冰窟，只想逃离。

尽管我很快就扭过脸去，但宗青仍然一眼就认出了我。

当着仙界妖族王族的面，他大笑道：“咦，今日的新娘，怎么那么像孤在魔窟时临幸过的低贱魔妓啊？”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玄黎刚好入场，闻言皱紧眉头。

他面如寒霜：“宗青，这里是仙界，可不是你信口雌黄的地方。”

宗青哈哈大笑，“我有没有说谎，让她过来和我对峙就行了。

凤瑶，你伺候了我三百年，怎么还不过来见过主人我？”

仿佛数道惊雷击穿我的身体，我抖到无法自控，梗着脖子不敢回头。

“放肆！”

玄黎大怒，“魔界宵小，竟敢在孤的婚礼上猖狂叫嚣！”

他召来神剑准备动手，却听宗青慢条斯理道：“玄黎殿下，伺候我的又不是你的新娘，你急什么？”

“况且你怎么上来就认定我说谎了呢？

我真的没说谎。

凤瑶仙子的腰臀上有一朵栩栩如生的凤凰尾羽，你若不信，自己去看看就好了。”

宗青的话仿佛将我扒衣脱皮，让我无处遁形。

姐姐蓝羽故作惊讶，“天哪凤瑶，他竟然知道你身上的尾羽印记，难道你真的！”

我面色白如纸，只觉得浑身如千斤重，连脚都抬不起来。

就在此时，墨翎突然出现了。

他对我大喊：“凤瑶，跟我走！”

看到他，我就像看到了一束光，我再也顾不得别的，扔掉身上的陈旧嫁衣，激动地朝他跑去。

而比我更加激动的，是玄黎。

他怒吼：“大胆小妖，还敢出现在孤面前，找死！”

他一道剑光朝着墨翎砍去，我瞪大双眼，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关键时刻，我现出真身本体，一只只剩四片凤羽的凤凰出现在众人面前。

我用自己的本体替墨翎挡住了玄黎的致命一击。

墨翎毫发无损，而我身上的三片凤羽，齐齐断落。

在我闭上眼之前，我看到玄黎丢下手中宝剑，脸色惨白，大声呼喊着我的名字。

我戚戚然地想，我那肮脏的过往，到底还是藏不住了。


我是天族太子玄黎的小青梅，私心爱慕了他三千年。

为了能够嫁给他，我在仙帝座下叩首千万次，终于求来一纸婚约。

可他却对我冷若冰霜，爱答不理。

只因姐姐说我要害她，玄黎便逼我跳下诛仙台，要我经历人间十世轮回好好长长教训。

千年后，我拖着伤痕累累的仙体重回仙界。

高高在上的玄黎问我：“凤瑶，你可知错？”

我谦卑恭敬，跪在地上说：“凤瑶知错。

凤瑶发誓，此生再不会对太子殿下有半点非分之想！”

玄黎满意地点点头。

可当他看到我满身吻痕伤疤，得知我这一千年其实都在魔界销魂窟接客时，他双眼猩红杀疯了。

在魔界销魂窟接客的第一千零五十年。

玄黎终于派人来接我了。

“算算日子，凤瑶仙子的十世轮回应该也结束了，去把她接回来吧，正好也让她参加我和她姐姐蓝羽仙子的婚宴。”

玄黎副将在三界找了我许久，终于在魔窟找到了我。

他来接我时，两头魔兽正从我床榻间离开。

副将皱紧了眉头，眼神中止不住的厌恶与嫌弃。

“凤瑶仙子，你真是好谋算，竟然来这魔界最脏的地方躲避太子殿下的十世轮回令。”

“好歹你也是天界的仙子，凤族的公主，怎能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

“你好好看看自己的样子，恶心得简直让我想吐！”

若是从前，一个小小副将敢这么说我，定会脑袋搬家。

可现在的我早就不是从前的凤瑶仙子了。

我低下了头，“副将您说的对，我确实是自轻自贱，不愧为仙。

劳烦您带我回仙界吧。”

我披上衣服准备跟他走，可腿脚发软，浑身无力。

副将十分不耐烦，干脆用捆仙索缠住我，拖拽着我直接上天。

我身上新旧伤痕无数，捆仙索里面又布满密密麻麻的小刺。

被拖拽的那一刻，我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副将皱紧眉头呵斥我：“叫什么？

你又不是没灵力护身，好像这捆仙索真能伤到你一样！”

“要不是你惺惺作态，磨磨蹭蹭，故意作出这副柔弱样子，我又怎么需要用到捆仙索？”

来到玄黎的长明殿前，副将将捆仙索猛地收回，我浑身皮肉又被扯烂。

鲜血染红了我本就单薄的衣衫，我搂紧衣服，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很快，玄黎来了。

他高坐在长明殿主座上，冷漠嫌恶地看着我。

仙界所有人都知道，凤族的小公主凤瑶仙子，痴恋天族太子玄黎三千年。

仗着自己与玄黎从小一起长大，便公然宣称此生非玄黎不嫁。

千年前，为了求仙帝赐婚，我在仙帝座下叩首千万次，终是求来了一纸婚约。

可玄黎根本不接受这婚约，他对我始终冷若冰霜，从未施舍给我一分爱意。

我曾以为，是因为他天生不会爱人，可后来当我亲眼看到他为我姐姐蓝羽仙子拢衣画眉时，我才知道——原来高冷如冰山的天族太子也会爱人，只是他爱的不是我。

千年未见，他更加威势逼人，我低下头不敢看他。

玄黎见到我，嘴角下意识朝下抿了一下。

他问：“凤瑶，你可知错？”

话音出口的瞬间，他身为天族太子的威压如潮水般朝我袭来。

我本就孱弱的身体经不起这么强烈的冲击，直接瘫软在地上。

玄黎冷哼一声：“看看你这丑态毕露的样子，真是狼狈可笑！”

“凤瑶，孤警告你，你若是胆敢再有害你姐姐的念头，孤定叫你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他话音未落，我立刻从地上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一个劲地磕头。

“我错了，我错了太子殿下，我再也不敢了！”

我确实不敢了。

从前，我仗着自己是玄黎的小青梅，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是与众不同的。

可姐姐蓝羽只不过是在玄黎面前掉了一滴泪，玄黎便相信了她的话，认定我要害她，直接对我下了十世轮回令。

天族太子的十世轮回令，几乎无人能抗拒，除非躲到魔界去。

我不肯入轮回，他便手持厉剑，将我逼下诛仙台。

“你心思歹毒，给蓝羽茶中下毒，如今只是要你经历凡人十世轮回尝点苦头，你有什么资格拒绝？！”

掉下诛仙台后，我的仙力被十万雷电击散，就连我的凤凰本体都几乎被劈裂开。

回想起往日种种，我把头埋得更低，机会匍匐在地上求饶。

我还有什么胆子敢反抗？

还有几条命敢叫屈？

见我如此卑微顺从，长明殿里的仙娥们窃窃私语。

“瞧她这个样子，堂堂凤族公主，也有今天这副凄惨模样。”

“要怪就怪她自己贪心，痴恋太子殿下，还妄想嫁给殿下！”

“殿下与蓝羽仙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她什么事啊？”

仙界之人各个五感过人，玄黎也听见了，但他什么都没说。

我行大礼跪伏在地，久久不敢抬头。

我颤抖着身体，一字一句立誓道：“殿下，从前是凤瑶自以为是，痴心妄想，现在我清醒过来了，再不敢对您有半分觊觎！”

“我凤瑶对天道发誓，此生再不会对太子殿下有半点非分之想！”

“我也衷心地祝愿您与姐姐，鸳鸯相配，恩爱万年。”

我悄悄抬起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只希望玄黎能够放过我。

玄黎冷哼一声：“若不是蓝羽善良，为你求情，你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回到仙界吗？”

“你们两姐妹一母同胞，蓝羽善如菩萨，你却心肠恶毒如恶鬼。”

“如今你虽然受了十世轮回之苦回来了，但那点小罚对你来说应该根本不算什么，还得让你吃点苦头，长点教训。”

听到吃苦头长教训，我浑身抖如筛子。

在魔窟时，因为我不听话，那里的老鸨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我吓得瘫坐在地上，脸色白如纸。

“不，不，求您了，别再惩罚我了！”

“我可以永远离开仙界，再不回来！

我愿意去当凡人，只求你别再罚我！”

可玄黎只当我又在扮可怜，冷漠下令道：“这长明殿有你说话的份吗？

来人，仙子凤瑶不敬储君，罚鞭刑三百！”

玄黎的鞭刑可不是普通鞭刑，一鞭下去几乎可以抽碎我的凤骨。

行刑的副将受了旁人指令，每一鞭都抽在我旧伤上，但偏偏又不会伤及本体，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等到行刑结束，长明殿中只剩我一个。

我浑身是血，腿骨断了一根，只能一点点爬向自己的宫殿。

长明殿前，留下了一道瞩目血痕。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了月华宫中。

原本破败肮脏的月华宫如今焕然一新，似乎变成了千年前我没去魔界之前的样子。

我有些恍然，一瞬间忘了今夕是何年。

还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凤瑶仙子。

可当我低头时才发现，我的身体淡的像是快要消散了。

七根凤凰如今只剩下一根，那一根还从中间裂开了。

我明白，我命不久矣。

我醒后，旁边的铃铛忽然响了。

很快，玄黎出现在我床边。

看到我醒来，他激动地跪在我床边，紧紧地握紧了我的手。

“太好了凤瑶，你终于醒了，不枉我从南海拿来定魂针稳住你的魂魄！”

我被他的举动吓的尖叫，我恐惧男人的触碰，更恐惧他们离我这么近的距离。

“别过来，你别过来！”

玄黎立刻松手，往后走了几步。

他柔声安慰我：“凤瑶你别怕，你在魔窟的事，我都知道了。

你身上的伤，我也都看见了……以后有我在，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欺负你！”

他眼眶发红，牙关咬紧，似乎恨意滔天，要为我报仇雪恨。

可我并不会被他的样子打动。

曾经我以为，让玄黎知道我在魔窟千年的那些脏事，我会生不如死。

但当这一切终于发生了，我却有种释然的感觉。

我气若游丝道：“殿下，我的七根凤羽都碎了，我该走了……不，你不许走！”

玄黎激动起来，“我能用定魂针稳住你的一根凤羽，就能复原你其他的凤羽！

凤瑶，你等我，我一定很快就找到让你恢复的办法！”

我缓缓地闭上眼，虚弱的身体并不能坚持很久。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又传来一声声轻唤。

“凤瑶，凤瑶，你醒醒。”

我睁开眼，看到的是玄黎浅笑的样子。

四千年前，当我和他还都是孩子的时候，他也曾这样对我笑过。

我喜欢的玄黎，从来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天族太子，只是一个会对我笑的竹马罢了。

见我醒来，玄黎更高兴了，他拎起手中的头颅，讨好地对我笑了笑。

“你看，我替你报仇了。”

我定睛一看，他手里拎着的，是宗青的头。

看到曾经的仇人如今只剩一颗头，我心中是畅快的，但是这份畅快来得太晚了。

我扯了扯嘴角，“报仇？

我的仇人遍布魔界，只杀一个宗青算什么？”

“不，不仅是魔界，还有仙界。

你的副将抽了我三百鞭却和你说只抽了三鞭，等你杀了他，再来说为我报仇的事吧。”

我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更不怕了。

果然，玄黎听到我的话之后怔住了。

“副将？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我翻身背对着他。

“你自己去问他吧，我累了，要睡了。”

这一觉，我睡了三百年。

醒来之后，听见伺候我的仙娥们说，太子殿下已经在魔界杀了三百年了。

所到之处，血腥屠戮，哀鸿遍野。

我是凤羽，沾染我的人身上都会有凤羽痕迹。

玄黎命人制了一个寻凤羽的罗盘，他拿着罗盘在魔界大开杀戒。

一想到那些侮辱我的魔族都死了，我心中应该快乐的。

可我的心和我的身体一样满目疮痍，一点没有喜悦的感觉。

我静静地倒数，等着最后一根凤羽裂开的时候，那一天，我才会是真正的解脱。


长明殿与我的月华殿，是门对门的距离。

幼时的我常常在两个宫殿之间串门，只需一眨眼，便能抵达。

但现在，我从天亮爬到天黑，也没有回家。

这一路太漫长，让我想起了过去千年刻骨铭心的苦楚。

第一个百年结束时，玄黎曾派出幻影分身来到我面前。

彼时，他漠然冷酷地问我：“凤瑶，你知错了吗？”

那时的我每日都在为护住自己的贞洁与各种魔物缠斗，浑身是伤。

委屈与愤怒激荡在我心中。

我大声说：“我没有错！”

我本就没错，我压根就没有毒害姐姐蓝羽的念头，那一切不过是她自导自演罢了。

玄黎冷哼一声，“看来你的日子过的还是太好了。”

“也是，你是凤族血脉，纵使诛仙台削去你的灵力，你还有凤骨护体。

想来你在人间还是随心所欲，不知疾苦。”

他手指一点，一道雷光击碎我的凤骨，我痛叫一声，失去了保护自己的最后一道力量。

幻影分身消失后，那些躲藏在暗处的魔界恶鬼们便立刻现了身，趁我重伤且毫无反抗之力强行污了我的清白。

他们狰狞大笑。

“不愧是天界的仙子，这滋味果然与众不同！”

“天族太子亲自送来的美味，岂有不尝尝的道理？”

我流干了眼泪，却也无力回天。

第三个百年，玄黎又派出幻影分身来查看我的情况。

他见我身穿绫罗头戴珠钗，怒不可遏。

“孤罚你自省，你倒好，过上好日子了！”

他不知道，此时的我已经被魔窟老鸨捉住，将我打扮得花枝招展，强迫我每日接客。

又是一道雷霆之击袭来，凤骨已断的我根本无力抵抗，这次，我的本体凤羽也碎了一根。

我本是天地间最后一只彩凤，每少一根凤羽，我离魂飞魄散就更进一步。

等到七根凤羽全都掉落，我将彻底消散于这世间。

第五个百年，玄黎刚一现身，我便迫不及待地跪下认错。

我违心地承认一切都是我做的，只求他不要再罚我了，让我回仙界。

可玄黎却只是冷笑一声。

“早知如此何必如此？

蓝羽有你这样的妹妹真是她的不幸！”

他还是又击碎了我的一根凤羽，美其名曰长教训。

我的心彻底死了，眼里的光也灭了。

后来我学聪明了，当他的幻影分身再出现时，我假装看不见他。

玄黎还以为哪里出了问题，从那之后，再没有看过我。

所以他也不知道，我根本没入凡间十世轮回，而是在魔界销魂窟度过了千年时光。

月华殿千年无人居住，早就落满了灰，一副破败落寞的样子。

但我心中仍有一丝激动雀跃。

千年了，我终于回家了！

可就在我快爬进去的时候，我两眼一黑，晕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竟然在一处干净整洁的宫殿里，身上的伤也全都上了药。

察觉到有人靠近，我想到一些过往的可怕记忆，下意识往床里面缩。

“别，别过来！”

姐姐蓝羽端着一碗汤药，看向我的目光温柔而心疼。

“妹妹别怕，是我呀。”

看到是她，我更怕了。

姐姐将药递给我，轻声道：“我见妹妹倒在月华殿前，于心不忍，将你带回我这里。”

“妹妹似乎满身是伤，难道是在人间过得不快活吗？

真是奇怪了，殿下明明在你身上下了一道护身咒，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呢？”

我睁大眼睛看着蓝羽，想分辨出她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当初我被玄黎逼着跳下诛仙台后，本该降生人间。

可就在我灵力尽失，手无缚鸡之力时，一道黑影将我掳走，直接扔到了魔族地界去。

尽管那人有意遮掩自身气息，但我仍看到她身上的蓝色羽毛。

而我的姐姐蓝羽，真身正是蓝凤！

除了她，我不知道这世上谁还会如此恨我。

她舀起滚烫的汤药，递到我嘴边，嘴上轻声说着：“妹妹喝药吧。”

眼神却在对我施压。

我不敢喝也不想喝，摇着头往后躲。

蓝羽突然叫了一声，手一松，汤药碗勺碎了一地。

她摇着头，委屈叹气：“凤瑶，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但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不吃药，伤怎么能好？”

她话音刚落，玄黎便大步走进房中。

看到蓝羽被汤药烫红的手指，他心疼不已，立刻将她的手指含进嘴里。

蓝羽羞红了脸，“殿下，凤瑶还看着呢。”

玄黎丝毫不顾及我是否在场，等到蓝羽手指恢复如初，他这才抬眼，怒气冲冲地瞪着我。

“方才你在长明殿说自己认错，我看你是一点没有知错。”

“蓝羽好心医治你，你却打翻药碗。

你要是想死，就滚出去！

孤自可以成全你，别在这践踏蓝羽的一番好心！”

蓝羽连忙说道：“殿下你别生气，妹妹她真的是受了很严重的伤……”玄黎不屑一顾地冷笑道：“副将都和我说了，他才打了三鞭，凤瑶就大喊救命，要死要活的。

三百鞭变三鞭，挠痒痒似的，她能有什么伤？！”

闻言，我瞪大了眼睛。

副将他竟然睁眼说瞎话，那三百鞭他一鞭没少，他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这样污蔑我！

蓝羽还想再为我说什么，玄黎大步走过来，直接抓住了我的脉。

我浑身一抖，以为自己伤重的事情就要被他发现。

可下一秒，他却猛地将我的手甩开，嫌恶地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碰我的手指。

“你体内灵力充沛，凤骨丰盈，你好得很！”

我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我的本体明明都受损了，灵力也早就在千年前在诛仙台被劈了个干净，玄黎怎么会这么说？

蓝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吗？

那看来是我太愚钝，又被凤瑶给骗了。”

“妹妹，你怎么总欺负我呢？”

她说着，朝我微微一笑，我从她的笑容中，感到了无尽的敌意。

是她，一定是她又使了什么阴谋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