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娴是被陆时程吻醒的。
他非常兴奋：“阿娴，生日快乐！我们今天先去餐厅吃饭，再去领证。”
容不得姜娴拒绝，陆时程熟练地帮她搭好整套衣服，又收拾好所有证件。
但当陆时程习惯性地要帮姜娴化妆时，她拒绝了。
陆时程为她，专门学过化妆，很专业。
他曾说：“以后我只为阿娴一人描眉。”
可昨天，唐慕婉参加活动的vlog中，她身边有个戴着口罩、眉眼熟悉的化妆师。
姜娴有洁癖，不是她的专属特权，她便不要了。
到了新建的商场，陆时程径直带她去了一家试营业的法式餐厅。
进入餐厅，陆时程自然地坐到姜娴左侧，二人皆是一愣。
陆时程解释：“左侧过道，不安全。”
他忘了，姜娴是左撇子，陆时程惯用右手，他从不坐在她左侧。
大概心虚，接下来陆时程殷勤地为姜娴介绍着店内特色。
可姜娴的心越来越沉。
他们从未来过这儿，陆时程却对菜单如数家珍。
那只能是他带唐慕婉来过。
这时，唐慕婉走进餐厅，巡店接受采访：“这家店是男朋友送给我的。我们两年前在巴黎相遇，在巴黎定情，他就送了我一家法式餐厅，让我在国内也能吃到正宗的法餐。”
姜娴攥紧拳头，心中酸涩难堪。
两年前，陆时程刚好去巴黎待过一段时间，又刚好从那时开始，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有几次接电话，她还听到隐约传来了女人娇笑声。
陆时程却解释说，是法国那边的合作商。
现在想想，他们可能从那时就开始鬼混，甚至已经同居了。
姜娴犯恶心，捂着胃部连连干呕。
陆时程紧张起来：“老婆，你怎么了？”
姜娴撑起身体摇头：“吃不惯西餐，难受。”
陆时程自责：“都怪我，不该带你来这儿。”
“你喜欢吃，以后就经常来吧，反正有人陪你。”
她好像只是在说一句迁就的情话，陆时程却总有些心慌。
此时，采访仍在继续。
记者问：“听说‘木之’的新品是护手霜，您已经拿到了对吗？”
唐慕婉浅笑：“是的，我最爱的柑橘香，是这次的主推款。我的男朋友全程把关，做出了完全符合我肤质的护手霜。
“而且，他每天都会亲手帮我擦护手霜，还说我的手是世间最漂亮的。”
看唐慕婉对着镜头骄傲地展示自己的双手，姜娴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有些恍惚。
小时候出事，她右手小拇指被砍掉一截。
再加上常年做体力活，她的手粗糙宽大，每逢冬天都会生冻疮。
陆时程心疼她，每年冬天都会用药水给她泡手按摩，一日两次，从不间断。
可后来，陆时程忙起来，不再做这些。
他曾应下要给她做一款护手的产品的事，也先帮别人实现了。
而且，十种主推香气，没有一款是她喜欢的茉莉香。
姜娴把手缩回来，放进袖子里。
陆时程没有察觉，托腮看着唐慕婉。
他这种表情，姜娴很久没见过了。
宠溺、无奈、目光缱绻，像是看着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是啊，唐慕婉才刚大学毕业，二十二岁年轻有朝气。
她呢，三十而立，在活泼的年纪忙于生计，现在更是少言寡语。
能和陆时程聊的话题，也似乎越来越少。
姜娴再也听不下去，大步向外走，陆时程险些追不上她。


姜娴搪塞道：“那个手机号的骚扰电话太多了，我重新注册了一个。”
陆时程这才放松下来，大喘着粗气，一脸后怕：“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家庭原因导致陆时程安全感极差，曾经很黏着姜娴，除工作外寸步不离。
可现在，陆时程还是亲手弄丢了她。
陆时程将姜娴拥入怀中，“阿娴，我们只有彼此了，没了你，我生不如死。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吗？”
他用力之大，快要将姜娴揉入骨血。
可除了潮涌的窒息感，姜娴并不觉得温暖。
她疲倦了，无奈地应了声“嗯”。
陆时程总算露出温和的笑容：“阿娴，今晚陪我参加‘如娴’举办的第一场慈善晚宴吧？”
姜娴走前不想节外生枝，同意了。
一下车，采访的记者蜂拥而至，陆时程护着她进入宴会，坐到主桌上。
为她倒了杯果汁：“我有提前打过招呼，不知道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我已经帮你准备好拍卖的物品了，你坐着欣赏节目就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姜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唐慕婉众星捧月而来。
和她进来时蜂拥而上的记者们不同，唐慕婉身边的记者都很乖，明显是提前打过招呼的。
再看她身边的保镖，长相熟悉，是陆时程派去保护她的。
姜娴自嘲地笑了，原来陆时程打的招呼，是让照顾唐慕婉啊！
唐慕婉看见他们，大步走来。
“老板、姜姐姐，你们在这儿啊！”
陆时程望着她身上有些暴露的礼服，皱眉：“公司给你订了礼服，你为什么不穿？”
唐慕婉委屈极了，“对不起嘛，我怀孕了，肚子有点大，放不下啦~”
姜娴如遭雷击。
唐慕婉竟然怀孕了？
她抬头，陆时程望着唐慕婉的眼神越发温柔，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
唐慕婉眼中露出一丝得意，从侍者手里拿过两杯酒。
她娇笑，“姐姐可以赏脸跟我喝杯酒吗？我能走到现在，多亏老板对我的帮助。”
眼看她将酒递给姜娴，陆时程发觉自己差点露馅，黑着脸接过，一饮而尽。
“阿娴身体不好，不能沾酒。”
唐慕婉始终笑着：“也是，结婚后你们就要备孕了。一定要顺利哦，以后我们的孩子还能做个伴呢。”
陆时程皱眉：“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不是你该管的。”
唐慕婉有点小委屈，端起酒杯就要喝。
陆时程一把夺走她的酒杯：“孕妇不能喝酒。”
唐慕婉赌气：“就喝一点，没关系的~反正孩子爸爸也不在这儿，他不会知道的。”
陆时程捏捏手指，这是他习惯性的压制烦躁的动作。
可姜娴明明看到，他眼中跃动着无奈和宠溺。
她忽然觉得这儿太逼仄，转身离开：“我去厕所”。
上完厕所，姜娴想回换衣间里待一会儿。
没想到门开着一条缝，陆时程拉着唐慕婉坐在腿上，正埋头在她小腹上听着。
“陆爸爸，宝宝在踢我呢~他迫不及待要出来和我们见面了。”
陆时程却说：“等这个孩子出生，我就把他抱走，给阿娴养。”


姜娴让助理将两盒蛋糕分别送去陆时程和唐慕婉那里，要两人必须亲自吃完，并给她拍照。
还特意叮嘱，要告诉唐慕婉：“陆太太三十岁的生日蛋糕，非常有意义。”
又给了助理一个厚厚的红包，“这件事是我个人拜托你做的，陆时程没必要知道。”
助理苍白着脸离开了。
过了一个小时，陆时程发来乖乖吃完蛋糕的照片：谢谢老婆，我公司有事，还得晚点回去，你先睡，不要等我。
另一张，是助理发来的，唐慕婉吃蛋糕的视频。
她吃下蛋糕，扬起屈辱的假笑：“谢谢陆太太的蛋糕，真好吃呢。”
姜娴轻笑，回复语音：“不用谢，毕竟是你熟悉的味道，好好享受吧。”
她拍下所有证据，上传。
倒计时第六天，证据确凿，恭喜您获得百万赔偿金。
姜娴收起照片，让佣人扔掉蛋糕。
然后把所有要带走的物品、证件、衣服收拾好，又将所有珠宝挂到了拍卖网站上。
做完这些，天色已经开始亮了。
姜娴躺在床上，强迫自己休息，可一闭眼就是唐慕婉发来的挑衅。
她犯恶心。
这时，手机震动，唐慕婉的小号私信给她一条视频。
姜娴点进去，视频中的女人身上除了脖子上的领带外，什么都没穿，仰躺在床上，一身吻痕、咬痕。
她移动镜头，男人的宽肩窄腰出现在屏幕中，正坐在床上，背对着她抽烟。
女人爬过去，乖巧地将领带交到男人手里：天色还早，主人不要再享用我了吗？
男人没回头，一把拽住领带，将女人扯到怀里，恶劣地将一口烟渡到她唇间，把她按在床上。
女人惊呼，手机摔下，镜头冲着天花板，不一会儿就出现了男人的低喘声。
视频播完了，心口窒息的刺痛袭来，姜娴才发现自己忘了呼吸。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不受控地喷涌而出。
像是长满毒刺的长箭在身体里反复进出，带走了她的血肉，也带走了在她心中残留不多的，对陆时程的情谊。
视频下面，是两张聊天截图，来自于陆时程的兄弟群。
有人问：@陆时程 @唐慕婉 刚才在商场看到你们了，又给婉婉买礼物去了？
陆时程回复：当然。
配图，是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二人的无名指上，戴着情侣钻戒。
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婉婉太会哄人，陆哥这是直接陷进去了啊！
可不嘛！以前陆哥顾及嫂子，不愿意去蹦极、冲浪、赛车，现在婉婉一撒娇，他都陪着玩了！
陆时程艾特所有人，严肃地说：阿娴是我今生挚爱，你们都对她尊重点！
她自幼和孤儿没什么差别，身边只剩我了。外面的事，谁都不能说！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大家赶紧答应。
唐慕婉私信挑衅：陆哥哥娶你，不过是为了创业的口碑。能给他快乐的人，只有我！
识相点就自己乖乖把位置让出来，你对我的羞辱，我迟早会还回去！


挂断电话，唐慕婉托着小腹走过来，笑容得意。
“姐姐设计的婚纱真好看，我穿在身上，正合适。”
她挑衅地说：“你拖着不回我的私信有什么用呢？
“你知道他名下有几家公司吗？你知道他其实三年前就身价过亿了吗？你知道他得知我怀孕后，给我转了五套房和三间铺子，连你的工作室都会是我的吗？
“而你呢？连张结婚证都没有，注定会被抛弃！”
可惜，唐慕婉没能如愿看到姜娴崩溃的表情。
但她很快又扬起笑容，拿起姜娴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姜娴姐，这个孩子我很重视，你能帮他起一个名字吗？”
手下小腹微微凸|起，姜娴顺口说出，早已为自己的孩子想好的名字：“男生，叫锦年；女生，叫惜今吧。”
陆时程脚下生根，站在姜娴身后，动弹不得。
偏偏此时，姜娴转身看向他：“时程，你觉得呢？这两个名字，好不好？”
她面色平静，没有一分怒意、悲伤，只像是在询问一件犹如家常便饭般的事。
可陆时程觉得，总有什么要逃离开他的掌控了。
明明姜娴就站在他面前，他怎么好像碰不到她呢？
姜娴没理会他的情绪变化，迈步向工作区走去。
拿起锤子，狠狠砸烂那些被唐慕婉踩脏的画作。
陆时程握住她的手腕：“阿娴，你为什么要毁掉这些画啊？”
“脏了，不要了。”
“怎么会脏？都有相框，我帮你擦擦就好......”
“阿娴姐，这就是你正在画的画呀，我能看看吗？”
唐慕婉语气俏皮，伸手摸向那张画。
却踩到了裙摆，一歪，扑向画作。
“啊！”
陆时程松开姜娴，扑过去扶起唐慕婉。
姜娴身体失衡，勉强扶稳，剧痛袭来。
一块碎玻璃割开了她的手臂，顿时鲜血如注。
可陆时程没有注意到她，而是将唐慕婉打横抱起，急匆匆地向外走。
姜娴失望至极，忍不住笑出声来。
简单包扎后，她毫不犹豫地撕毁画作，再来到手绘的巨幅婚纱照前。
将大桶的黑色油漆泼在画上，涂抹均匀。
画了一只巨大的绿王八牵着狗。
下书——《王八配狗，天长地久》！
......
婚礼当天。
唐慕婉的大号直接给她发来了私信。
照片是她在凌乱不堪的试衣间中对镜自拍，身上穿着的，是姜娴的敬酒服。
陆哥哥非要和我玩游戏，我的衣服都被他撕坏了。没办法我只能穿姐姐的衣服了。姐姐一定不会生气的，对吧？
姜娴第一次回复了她的私信：
你赢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姜娴又发给陆时程一条信息：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礼物要送给你，希望你会喜欢。
对方秒回：好啊老婆，我好期待我们的婚礼啊，司机马上去接你，你再等等，乖。
姜娴直接将手机和电话卡全都敲碎。
登上飞机离开。
此时时间差不多了，陆时程登上舞台，满意地打量着他全部亲手设计的婚礼现场。
昨天唐慕婉试婚纱时，他就有想过，阿娴穿上这身婚纱会有多美。
乐曲渐起，陆时程激动又紧张地看着紧闭的大门。
可开门后，出现的人让他如坠冰窟。
直到唐慕婉站在他的身侧，他都没反应过来。
无视宾客的议论声，唐慕婉害羞地挽住陆时程的手臂。
陆时程一把推开她：“阿娴呢？”
唐慕婉高兴中又带着气愤：“她逃婚了，她不要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找她！”
“她怎么可能不要我？她是最爱我的人！”
陆时程很心慌，好像所有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此时，刚才还在播放陆时程和姜娴的甜蜜时刻的大屏幕，换上了新的画面。
上面有一行黑色的大字：
出轨审判，全球直播，现在开启。


姜娴死死盯着屏幕，身体发冷。
她将自己裹进被子里，想要汲取微薄的温度，可最后还是冻得发抖。
所有人都知道唐慕婉的身份，唯独瞒着她一人。
哪怕陆时程的兄弟中，有的还是她陪他创业，一杯杯喝出来的合作方。
而且，陆时程居然将她最不愿提起的家世都告诉了别人。
她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
姜娴擦干眼泪，上传证据。
倒计时第五天，您的新身份已创建完成。
赔偿金五百万，已到账。
姜娴心安了些。
又给仓库那边打了个电话：“给你个地址，寄狗粮、狗绳、狗衣服过去。狗粮多点，她爱吃。”
过一会儿，陆时程打来了电话：“阿娴，你给唐慕婉寄这么多狗狗用品干什么？她家也没有狗啊。”
“是吗？你了解得好多啊，陆时程。”
“我正好和唐慕婉谈下一季度的代言，她邻居打电话，说狗粮把家门口堆满了，我才知道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陆时程赶紧解释，可语气听起来，总有些心虚。
姜娴刚想说话，对面传来了压抑的闷哼声。
陆时程敷衍地说了句：“有客户来了，我先挂了。”
听着忙音，姜娴握紧手机深呼吸几次，开始收拾私人物品。
贵重的，全部挂去二手网站；
便宜的，全都拆掉，扔了。
她扔掉了和陆时程一起写的恋爱日记；
扔掉了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扔掉了陆时程给她做的一盒石膏娃娃；
扔掉了陆时程为她折的九百九十九颗星星......
扔到最后，她手臂发麻，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忍不住落泪。
活到现在三十年，陆时程占据了她的一半人生。
他出轨，要去了她的一半血肉。
现在，又磨碎了她的一半傲骨。
她整整收拾了一天一夜，陆时程都没有回来。
倒是唐慕婉的小号多了几条视频。
陆时程开着车，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各大奢侈品店消费。
配文：哥哥说我最近很听话，要给我更多奖励！
姜娴冷笑，直接一通电话举报到交警那儿。
“喂？我要举报驾驶违规行为，开车牵手还亲嘴！”
不一会儿，交警给她发来举报成功的短信，会做扣分和罚款处理。
姜娴心中郁气消散。
第二天，咖啡厅，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坐在了姜娴对面。
她直入话题：“你要卖了‘如娴’的股份？为什么？你们不是要结婚了吗？”
姜娴落寞地摇头：“不会结婚了，他出轨了。”
孙姨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否认：“不会吧。这孩子对你有多好，我们都看在眼里......”
“他们在一起两年了，‘木之’就是陆时程送给她的礼物。”
姜娴面色苍白如雪，哪怕已经对陆时程没有任何感情了，可提起他的背叛，她的心还是痛的。
那毕竟是她的十年青春。
他明明有无数个时刻可以告诉她，他爱上了别人。
可他偏要将她囚在他身边，成全他的既要又要。
孙姨惋惜又心疼地说：“当时他跪在我面前，说会一辈子对你好，求我当你们的证婚人时，我还很高兴。没想到他还是步了他爸的后尘。”
孙姨是陆时程妈妈的闺蜜。
当年陆父出轨，气死陆母，陆时程和父亲决裂，离家出走，这才遇见了姜娴。
外人都说，陆时程长得像父亲，行事作风像父亲，唯有感情上和父亲完全相反，是个十成十的痴情种。
短短十年，物是人非。
“股份转让的价格低于市场价，也是报答孙姨对我的帮助。”
见她去意已决，孙姨接过合同签字，应下她的要求。
正好卖出珠宝的钱到位了，姜娴将一部分转去海外账户。
剩下大部分捐给了不被家人疼爱的小孩、艰难度日的单亲妈妈。
然后去注销国内的银行卡、手机号等账号。
回到家，陆时程焦急地迎上来：“你去哪儿了，为什么要注销手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