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就像草梗上的蚱蜢，生死完全不由己。

花了至少十分钟，我才明白程遇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说自己这么多年来，从来记不住任何人的脸，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的生活。因为与周围的人接触时，他能准确地知道每个人是谁。

但今天，奇怪的事情出现了。

“我刚才回到办公室，居然能想起来你的脸。”

程遇的表情依旧冷漠，出口的话也无波无澜。但他脸上终于流露出一点像人的困惑，中和掉了他那变态的气质。

我的大脑飞速转动。

程遇的周围全是NPC，每个玩家出现，其实也只是一串代码，在他眼中，当然不会有什么区别。

但我不一样啊，我可是真人！

这么好的生存机会，我怎么能不好好抓住呢。

想到这里，我赶紧抱住了程遇的大腿，“呜呜呜哥哥，原来你就是我一直要找的人啊！”

程遇动了动腿，我猜他试图踢开我，还好我抱得紧，没给他发挥的余地。

“我小时候遇到过一个算命的，他说我长大后会遇到一个男人，然后命运彻底改变！我问他该怎样找到这个男人，他告诉我不用找，命运会把我送到他面前，他会认出我的，因为他只能认出我。”

我说谎不打草稿，但程遇的表情居然略有动容。

“你说命运把你送到我面前？”

我连忙点头。

可不就是这操蛋的命运吗。

程遇垂着眸若有所思，“你站起来吧，在我们这儿，拜年不用跪这么久，磕个头就行了。”

……我明白了，论坛的姐妹们说得对，这个NPC确实不是人，而且是真的狗。

我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程遇本来是想往外走的，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回身，把我按在墙上。

我惊魂未定，却还记得在龇牙咧嘴的同时挤出一个微笑，“在你们这儿，壁咚是问候的方式吗？”

程遇没理会我，而是重新捏紧了我的下巴。

我严重怀疑，在这待久了，我的圆脸都能被他掐成网红小V脸。

他的眼神很危险，问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是入侵者。”




激动完了，我开始认真思考程遇说过的话。

他说自己从不主动伤人，都是在感受到别人意有所图时，才会警戒与反杀。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也不能算彻头彻尾的反派，顶多是有点奇葩，外加睚眦必报罢了。

捋明白这件事后，我终于不再担心他会随时伸手，拧断我的脖子。

程遇似乎也相信了我的鬼话，开始给我分配起正常秘书该有的工作，比如替他挑选参加晚宴的衣服，外加邀请女伴。

快要闲出屁的我怎么能放弃这个机会。

晚宴哎——一听人就很多，说不定还能遇到和我一样，穿进游戏里的倒霉蛋。

于是我朝程遇抛了个不太熟练的媚眼，“你看我有这个荣幸，当你的女伴吗？”

程遇手上动作顿了顿。

他看了我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感谢总裁！”我开心地跳起来，双手举过头顶，朝他比了个爱心，乐颠颠地跑去换衣服。

晚宴果真如我所想的那样，帅哥美女济济一堂。

《命运低语》在开始游戏前有捏脸环节，因此所有人都人模人样，我根本无从判断，这里有没有和我一样的倒霉蛋。

程遇举着酒杯，将我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你在找谁？”

怎么把他忘了！

“你帮我看看，这里有没有谁和我一样，也是你看了一遍能记住脸的。”

眼见他又用狐疑的眼神打量我，我赶紧补充道：“我就是想看一看，算命的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捧着脸，装出娇羞的样子。

程遇又露出了那种短路一样的停顿，随后抬眼扫了一圈。

我生怕他没看清，但他已经冷淡地低下头。几秒后，又重新抬眼看向我，道：“没有。”

“啊？”

“没有，我只能记住你。”

一个男人，顶着帅到惨绝人寰的脸对我说这句话，但凡我是个正常人，心跳都得漏一拍！

我不是正常人，所以我……心跳漏了好几拍。

不行不行，怎么能对纸片人心动呢？

我疯狂摇头，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程遇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望着虚空若有所思道，“也许你说得对，可能你对我来说，确实是特别的。”

宴会大厅里的光柔柔地笼在程遇身上，比我曾在游戏中抽过的所有S级卡片都要好看。

我有点恍惚，我现在不是玩家吧？我没触发什么攻略NPC的任务吧？

但这氛围，怎么奇奇怪怪的啊。




心我是不可能挖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挖的。

“哎，等等，我忽然想到……你刚才夸我漂亮？”

程遇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面色严肃地纠正道：“我的重点是你不可信。”

“所以前提还是我漂亮。”

我居然从程遇的面上看到了一丝没掩饰住的停顿。

“你为什么不承认呢程遇，我对你来说就是特别的呀。”

我拔着老虎毛，在被咬死的边缘试探，反正不能让他把我的心挖了，“就凭你能记住我的脸，这一点都足够证明了，是不是？”

“你真是一个……”程遇抿了抿唇，“死缠烂打的女人。”

我生怕程遇下一秒就吐出他的经典语录：你去死吧。

——正如论坛里许多姐妹所经历的那样。

但他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我道：“上一个说对我一见钟情的入侵者，想对我用电击棒，被我抓住后，一直朝我喊‘凶手去死’，可能，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我去，他不说，我都忘了这茬了！

“所以你真的是凶手？”

这是刻在每一个《命运低语》玩家DNA里的问题。

但说完我就意识到，这不是找死行为吗？

问凶手“你是不是凶手”，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但程遇好像丝毫不以为意，他拿着手帕，认真地擦拭着手指，这画面简直是手控福利。

“我不认为我是什么凶手，我每次动手都是出于自保，他们想杀我，但他们太弱了，死了能怪我吗？”

好一个……自保。

“那你知道卜众耀吗？”

“啊——”程遇若有所思，“他都叫不重要了，我怎么会听说过呢。”

合着这么久以来，玩家一直对他喊打喊杀，根本是找错了人？

我郑重地抓住了程遇的手，“你听我的，只要下次再有什么‘入侵者’出现，你就告诉他们，卜众耀不是你杀的，他们就不会对你动手了。”

程遇奇怪地看我一眼，“这是你们入侵者之间的暗号吗？”

“你怎么还叫我入侵者啊？我都说了我不是。你要记不住我的名字，喊我宝贝、亲爱的，我都理你。”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程遇。

喊我爸爸，我也答应你。

程遇皱着眉，重复着我的话，“亲爱的？”

“哎！”

“……”

程遇语塞，我却激动了。

写游戏的程序员小哥牛哇，程大反派的耳尖居然有点泛红，这也是代码能写出来的吗？

原来反派也会有害羞这种情绪啊！




我大概明白程遇所说的入侵者是什么，但还是谨慎地装傻：“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和前面那些入侵者一样，都是突然出现在我周围，但是又查不到任何身份信息。”

我眨眨眼，然后一把抱住了程遇的腰，“冤枉啊哥哥，什么入侵者，我睡了一觉，睁眼就出现在了这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程遇的腰一僵，我怕他又把我丢在这里，抱得更紧了。

——直到冰凉坚硬的东西抵在我小腹。

“再不松手，我杀了你。”

“好的哥哥。”我火速站直。

“我姑且认为你说的是实话。”程遇将手里的匕首飞出去，匕首轻易就斩断了椅子的一角。

我去，这真的不是特效吗？

程遇满意地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看到没，对我说谎，你的头，就是这个下场。”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笑得比哭还难看。

程遇将我领出了幽深的走廊，重新见到太阳时，我激动得都想吟诗一首。

虽然我吟不出来。

程遇招招手，那个胸大腿长的美女又从黑暗里走出来，吓了我一跳。

“给她换身衣服，等会儿领到我办公室。”

“好的。”

程遇走前瞥了我一眼，“从今天开始，你当我的秘书。”

是那个“吾与秘书孰美”的秘书吗？

我茫然地眨眨眼，美女却忽的抬起两只手，明明是一个拎着衣服的姿势，手中却什么都没有。

“先把这个穿上。”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你不要欺负我瞎。”

“当总裁秘书会很危险，想杀他的入侵者有很多，关键时刻，你要帮他挡刀枪子弹。”

啥？

挡子弹？

我这肉体凡胎的……可真瞧得起我啊。

但美女思考没理会我的诧异，将两只手往我身上一拍，下一秒，我的身前居然和她一样，出现了两个宋体大字。

防弹

我差点忘了自己在游戏里。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现代社会，这是一个能开金手指，有S级道具的世界啊！

“总裁喜欢独处，大多数时候，你只需要做他的影子。”

我堂堂21世纪独立女性，要做一个纸片人的影子？

“你在嘀咕什么？”

“啊，我说……”我眼睛一转，“我可以跟在他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美女满意地点点头，“你可以去找总裁了。”




流光溢彩的晚宴里，我并没有遇到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

但我运气还不错，居然见到了除程遇外的第一位关键NPC——蒋铮岚！

实不相瞒，当初可供攻略的四位NPC里，我可是第一眼就相中了他。

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医学教授，怎么想都比程遇好搞多了。

可能是我看向他的眼神太过灼热，蒋铮岚偏头和我对视了一眼，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不知怎的，程遇的声音更冷了，跟裹着冰渣子似的往下掉。

“你们认识？”

我很想告诉他，何止是认识，说他是我前男友都不为过，毕竟我还为他氪过金呢。

但我还没来不及说话，就见蒋铮岚迈开长腿，朝这走了过来。

两个男人自然而然地碰了个杯，蒋铮岚的目光带着点探究，落在了我身上，“这是程总的新女伴吗？”

程遇点头。

“不介绍一下吗？”

我赶紧伸出手，“你好你好，我叫书涵，是程总的新秘书。”

和程遇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时一样，蒋铮岚也轻声重复了一遍，由于嗓音温柔，普通的两个字也像念诗。

“书小姐不但姓氏特别……”蒋铮岚握着我的手，垂着眼眸，片刻后又笑着抬起，“人也特别，能让我过目不忘呢。”

周遭的空气好像骤然凝固了。

我猛然想到，同为游戏中重要的NPC，既然程遇只能记住我的脸，蒋铮岚不会也是如此吧？

老天爷啊，你又给我加戏？

“不知道晚宴结束后，书小姐能否赏个脸，陪我吃个饭？”蒋铮岚弯着一双潋滟的眼睛，朝我道。

美男放电，这谁顶得住。

我刚想点头，突然感到一股力道箍住了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