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与舟很满意周曦识大体，接连两天都回家睡觉。

他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在家里过夜了。

周曦在门口站了很久，才打开门。

正好撞进了林与舟的眼睛里。

他应该也刚回来不久，正在解腕间的手表。

看见周曦的时候，不由得愣在当地。

墙上的钟表指向了十一点。

闻着空气隐隐约约的女士甜香，周曦微不可见皱了皱眉。

这是刚跟乔絮约会回来吧。

她压下心底酸涩，慢慢走到桌边落座。

林与舟慢慢走到长桌另一头，挑眉微笑：“怎么回来这么晚？”

“刚跟国外设计师沟通完，有时差。”

周曦神色平静：“我给乔絮定了意大利设计师的婚纱。”

“乔小姐怀孕了，身形特殊，需要定制。”

听到“乔小姐”三个字，林与舟笑容微敛。

他凝视着周曦，许久后笑了起来。

“你不开心了？”

伸手拉开椅子，林与舟坐到周曦身边，脸上带了些趣味。

“周曦，这多年了，咱们不都说好了吗，怎么又要开始闹了？”

“我没有闹。”

“那你还特意跑到这里来兴师问罪？”

林与舟扬了扬下巴，满不在乎：“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你不要找乔絮的麻烦，她很听话的。”

“她也算是小有名气，不能有负面消息，你不要影响她的名声。”

周曦不动。

林与舟皱起眉头，语气开始不耐烦：“你究竟想要怎样？”

“我不会找乔小姐的麻烦。”

周曦平静开口：“林与舟，你要是想给她名分，我可以......。”

听到这话，林与舟彻底失去耐心。

“周曦，你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我都说了，只是办一个婚礼而已！”

“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你又想要作了？”

他靠在椅子上，撕扯开自己衬衣的扣子，语气烦躁。

“女人就是心眼小，见识短。前几年你就哭哭啼啼，不识大体。”

“那时候你不懂事，我忍着，耐着性子哄你。”

“现在你已经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

他的怒吼声响彻大厅。

周曦面色惨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心眼小，见识短。

从她进入林家的那一天起，她就在小心翼翼的讨好，顺从林与舟。

怀着对林与舟回头的期待，一天一天说服自己。

他是爱她的......他让她管家，管公司，他这么信任她。

可是如果他爱她，又为何这样对自己！

八年的困惑折磨，让周曦心力交瘁。

周曦声音很轻：“林与舟，你娶我，究竟是因为我合适，能干。还是......”

“还是你爱我呢？”

她的手紧紧攥成一团，藏在桌下轻轻颤抖。

他究竟爱她吗？

明明已经结婚八年，她今天才第一次正面这个问题。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那么亲密的亲吻拥抱。

在刚结婚的无数夜晚里，那么炙热的缠绵。

这些年来，她无怨无悔给林家付出这么多。

哪怕是一条养了二十年的狗......

就一点爱都没有吗？

跟林与舟的画面一幅幅出现在脑海里。

“如果你爱我——”

周曦下意识脱口而出。

敲门声却打断了她的话。

佣人快步打开门，笑容灿烂的乔絮走了进来。

“与舟，你的手机落在了我车上，我怕你着急，给你送回来了。”

乔絮娇笑着冲进林与舟怀里：“你要怎么感谢我呀？”

林与舟看着怀里的乔絮，笑容宠溺：“这么晚了，怎么还特意跑一趟？”

“手机掉了不要紧，你现在身子特殊，累着了怎么办。”

乔絮笑着抱着他的胳膊：“我哪里有那么脆弱了。”

她笑着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周曦。

“啊，周姐。”

乔絮一脸惊喜，走到周曦伸面前。

“周姐，与舟跟我说了，你愿意给我们举办婚礼。”

“听说你自己结婚都没办婚礼，还特意给我办婚礼，你真是太好了。”




林与舟和乔絮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

他们回来那天，周曦正好在家里。

嬉笑打闹的声音传来，乔絮在林与舟的脸上印了一个吻。

“老公，谢谢你给我买的婚戒，我很喜欢。”

闪亮的钻戒在水晶灯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呀，周姐也在家”

乔絮站在客厅，一脸惊讶。

她犹豫一瞬，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周姐，顺便也给你买了礼物哦。”

“看，这是我亲自挑的，你喜欢吗？”

周曦突然觉得恶心。

她和林与舟还没有正式离婚，一个小三，竟能这样理直气壮登堂入室。

现在还拿出一副女主人赏赐佣人的架势。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戴吧。”

周曦硬邦邦拒绝，转身往楼上走去。

“老公，周姐是不是生气了呀？”

林与舟急忙抱着她小心哄着：“你怀着林家的孩子，她哪里敢呀......”

手机在手里震动，周曦越走越快，关上门抹了一把泪。

是姜律师打来的。

“小曦，房产和股份转让书我都准备好了，你到时候签一下字就可以了......”

“好。”

周曦深吸一口气，挂了电话。

“你早就应该把股份还给与舟了。”

乔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外，听到了她和姜律师的电话。

“你生不出孩子，以后老了，还得指着我的儿子。”

“现在把股份吐出来，讨好我，以后我可以让孩子多给你点生活费。”

她轻笑一声，凑近她的耳边：“周姐，识时务者为俊杰哦。”

周曦冷笑一声：“收起你的挑衅，心思不用花在我身上。”

“平心静气，做你的新娘吧！”

见她甩手要走，乔絮天真无害的脸上，显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下一秒，花瓶碎裂的声音响起。

一股大力猛地推向周曦推来。

“啊——”

尖叫声乍然响起。

周曦从楼梯上滚落下来。

“小心！”

林与舟听见声音，从旁边冲出来，下意识将乔絮拉到一旁，牢牢圈在怀里护住。

砰！！！

一声巨响，周曦狠狠摔到了楼梯下面。

鲜血从周曦的腿上胳膊上倾涌而出，很快染红了衣服。

周曦仰面倒在地上，眼前一片昏黑，疼的喘不过气来。

“周曦！”

林与舟看见周曦的狼狈，下意识松开乔絮，向她的方向喊了一声。

“你没事吧？”

他脸上闪过慌乱：“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周曦的腿实在太痛了，每一个动作对她来说都极其困难。

“与舟，救救我，我好疼......”

她努力发出声音，却被另一道哭泣声打断。

“呜呜......我只是想给周姐送个礼物…她却想要拿花瓶砸我......”

“与舟，我的肚子好疼啊，孩子会不会有事啊......”

林与舟一惊，猛然瞪向周曦，脸上全是狠厉。

“周曦，你疯了！她怀孕了，你拿花瓶砸她？”

“从前我只当你冷血，没想到你这么恶毒！”

看着乔絮面色苍白抱着肚子，林与舟不解气，冲下楼梯，冲着周曦狠狠踢了几脚。

“你这个贱人，自己生不出孩子，还不让别人生！要是我的孩子有什么意外，你给我等着！”

周曦被他一脚踹到心口，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林与舟却视而不见，轻轻抱起乔絮。

“别怕，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临出门前，他停下脚步，声音低沉：“你最好祈祷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事。”

直到两人消失在门口，周曦还仰面躺在楼梯下面。

她怔怔看着眼前璀璨的水晶灯，睫毛微微颤抖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泪水终于肆无忌惮从眼角滑落。




婚礼举办的场所是七星级酒店。

乔絮像是故意恶心周曦，婚礼的一花一木，甚至每一道菜，都让人特意来问周曦的意见。

“乔絮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懂，现在又怀孕了，不能费神。你去帮忙布置场地吧。”

林与舟理所当然：“我要陪乔絮安胎，抽不开身。”

“是啊周姐，你审美好。你喜欢的东西，我也喜欢。”

乔絮摸着肚子喜气洋洋：“周姐，你就把这当成你自己的婚礼来安排，一定没有错。”

周曦看着她那副胜利者的姿态，面无表情。

“好。”

她就像给自己举办婚礼一样，事无巨细，无一不精。

很快就到了婚礼前一天。

“周姐，婚礼交给你策划准没有错，我很满意。”

彩排的时候，乔絮挽着林与舟的胳膊姗姗来迟。

“可是老公，人家肚子不方便，婚纱还这么重......一会能不能让周姐扶着我的呀。”

一直跟着周曦的秘书，脸色难看，忍不住吐槽：“这不好吧。”

“让人家老婆扶着小三入场，还亲手把小三交到丈夫手里。”

“太欺负人了！”

乔絮脸上扬起怒意：“你！”

“可以。”

林与舟面色铁青，周曦担心他责罚秘书，轻声答应。

“我来扶。”

乔絮勾起唇角，心满意足。

她身上穿着周曦亲自挑选的婚纱，在周曦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向林与舟。

婚礼进行曲回荡在大厅里。

周曦每走一步，脑海里就闪过一幅画面。

光影斑驳，全是她和林与舟的过往。

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新郎，我将新娘交到你手里。”

走到跟前的时候，周曦对着林与舟微笑：“祝你们幸福。”

笑容坦然，衷心祝贺。

看着周曦眼底真心的笑容，林与舟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周曦......你是不是累着了？”

乔絮惊讶：“周姐管理公司那么厉害，这么点事怎么会累着她。对吧周姐？”

“是有点累，明天的仪式我就不参加了。”

周曦轻笑一声：“公司积累了很多工作，我回去替你们的孩子打工。”

林与舟听着周曦打趣的话，一股无名的恐慌涌上心头。

不对劲。

他突然不敢让周曦离开。

好像她这一走，他们就会永远分开了。

乔絮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老公，我累了。”

“好，我抱你坐下。”

他一把将乔絮抱起，却忍不住看向周曦离开的背影。

“周曦！”

林与舟声音慌乱：“你会在家里等我回去吧？”

周曦没有转身，只是伸出手来在空中挥了挥。

婚礼当天，良辰吉日。

婚礼的殿堂被鲜花和白纱装扮，璀璨的灯光交相辉映。

乔絮起来化妆的时候，周曦飞往德国的航班已经落地。

金色的阳光洒在新郎身上，林与舟身姿笔挺，笑语盈盈。

婚礼进行曲响起，乔絮身着定制的婚纱，一步一步向着林与舟走去。

于此同时，周曦身穿病号服，一步一步走进了冰冷的手术室。

“新郎，你是否愿意与面前的女人缔结婚姻，无论健康还是......”

——“开始麻醉。”

“我愿意。”

“新娘，你是否愿意与面前的男人缔结婚姻，无论健康还是......”

——“生命体征正常。”

......

“恭喜你们，结成夫妻。”

——“麻醉成功，开始手术。”

锋利的手术刀划破皮肤，血液汹涌而出......




“太太......”

几个佣人小心翼翼靠近，轻声询问：“您还好吗？”

周曦努力控制住颤抖，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帮我叫一辆救护车吧，我动不了了。”

她在佣人怜悯的目光中被抬上了救护车。

伤比想象中还要严重，浑身的淤青和擦伤需要处理。

“这么重的伤，你的家属没有来陪你吗？”

医生给她治疗的时候，忍不住念叨：“你行动不便，需要有人照顾。”

“我没有家属。”

周曦的眼眶有些湿润，声音缥缈。

“这世界上与我有关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爸爸妈妈不在了，林妈妈不在了，林与舟......也不在。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在过。

护工推着她离开的时候，两个护士嬉笑而过。

“听说了吗，那个网红乔絮在我们医院住院呢。”

“听说了，她老公对她可好了，把整层楼都包下来了。”

“啊......豪门阔少，还这么贴心，真令人羡慕。”

“不过听说她老公以前有不少绯闻呢。”

“什么呀，还不许人家为了真爱浪子回头呀。”

......

为了真爱，浪子回头。

周曦垂眸苦笑。

是啊，林与舟为了乔絮，什么都做的出来。

是真爱。

她身心疲惫，让司机把自己送到海边的别墅。

接下来几天，都在安心养伤。

这里是她上大学的时候，用自己兼职的积蓄，投资赚来的别墅。

她自己的第一桶金。

大海澎湃却又平静，每次坐在海边的时候，周曦都很安宁。

看着远处的浪花不时涌上沙滩，互相追逐嬉戏，又消失在沙滩上。

长久以来的压抑，也好像渐渐消散。

她在这座海边的别墅，彻底给自己放了一个假。

假期结束那天，再次打开手机。

无数的来电提醒跳了出来。

数量最多的，竟然是林与舟。

“周曦，你闹够了没有！你跑到哪里逍遥，把公司的烂摊子扔给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得什么心！你不就是故意想要用公司的事拦住我，不让我照顾乔絮吗？”

“你真是手段龌龊！”

踏进办公室的时候，林与舟还在不停地给她发着信息。

“你跑哪儿去了！”

见周曦进门，林与舟把文件摔在她脚下。

“还有一周就要办婚礼了！我不管你有多大的理由，把你的脾气给我收起来！”

“不过是受点皮外伤，你矫情什么！”

周曦一言不发，径直走到沙发坐下。

看见她露出的皮肤上遍布淤青和伤口，林与舟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转瞬间就消失不见。

“你应该庆幸，乔絮身体好，孩子保住了，不然我一定会和你离婚。”

林与舟责备：“乔絮善良，不追究你的责任。不过她有个要求，你得答应。”

“我们两个的婚礼，你得来当主婚人。”

周曦猛然抬头，声音颤抖：“林与舟，你让你老婆，给你和小三当主婚人？”

她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眼底藏着崩溃。

林与舟不解。

他不明白周曦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

“只是说几句祝福而已。”

“乔絮尊重你，看得起你，你有什么好推拒的。”

听到这话，她没忍住，一把推开他，冲到厕所干呕。

为什么之前从没发现，林与舟这样令人作呕。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砸在冰凉的地面上。

周曦踉跄起身，对上林与舟诧异的眼睛。

“林与舟，我们之间也是有过感情的。或许现在已经没有了，可是看在我们曾经的情分上......你饶了我吧。”

周曦苦涩一笑，声音低哑：“我不给你们做主婚人。”

“就当我求你。”

林与舟面色奇异，这么多年，这是周曦第一次求他。

这样卑微的，脆弱的，恳求他。

“那就算了。”

林与舟眉头轻扬：“周曦，你要是早这样求我，我或许就能多回几次家了。”

“女人嘛，该低就得低，可惜你醒悟的太晚了。”

听着他高高在上的得意，周曦拳头紧握。

是啊，她“醒悟”的太晚了。

指甲崩断，鲜血从指缝缓缓渗出。

她颤巍巍伸出手指，就着鲜红的血液，慢慢写下一个“七”。

只剩七天而已。




周曦接连几天都住在酒店。

从乔絮踏进她和林与舟的家那刻起，

那个家周曦也不愿回去了。

天一亮，她就吩咐司机带她去律师楼。

等红绿灯时，她忍不住打开了乔絮的直播间。

乔絮直播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脖颈上的吻痕。

“我和老公就要办婚礼了，大家不要取笑我啦。”

她羞得满脸通红，对着粉丝娇嗔。

老公。

乔絮的老公是林与舟，那她周曦的老公又是谁？

周曦转过头，看向车窗外飘散的雨丝。

津港多雨。

她和林与舟领证那天，也是下雨了的。

这么多年她才发现，下雨的时候，天上是凉的。

姜律师为林家服务了一辈子，可以说是看着周曦和林与舟长大的。

“小曦，你确定要和与舟离婚吗？”

“他在外面那些事，我隐隐约约也听说了，可是离婚毕竟是大事......”

姜律师叹息一声：“你们一起经历了这多......何至于此。”

“你从小在林家长大，林家对你没话说，与舟也是对你很好的。”

“你们年轻的时候感情多好啊。”

“老夫人为了培养你，把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你也争气，门门功课都是第一，一路从北大读到沃顿商学院......你们恋爱，结婚，老夫人送你进林氏，给你一份光明前途......”

听着姜叔说起往事，周曦心中酸涩难言。

林妈妈确实对她恩重如山，把她从山沟里带出来，让她脱胎换骨。

和林与舟的恩恩怨怨，甜蜜痛苦，也全部交织在她心里。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亲情，爱情。

她和林与舟的纠缠，实在太深了。

做出离婚的决定，她又何尝不是剜心刮骨，生生撕下来一半的灵魂呢。

“姜叔，他在外面的女人怀孕了，他们还要举办婚礼了。”

她再也支持不住，捂着心口，崩溃痛哭。

“我的心里好疼啊......我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了。”

眼泪一颗颗从她脸上滑落，悉数落在红木桌面上。

“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林与舟只是在逢场作戏，他早晚会回家的。

怀着这样的希望，支撑着她过了一年又一年。

她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摇摇欲坠。

如今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你也不容易。”

姜律师叹了一口气：“老夫人病重的时候，林家那些亲戚恨不得把林氏剥骨拆肉，如果不是你，林氏怕是早就危险了......”

“与舟竟然在外面胡闹到这种地步......唉。”

周曦动了动嘴唇，带着几分自嘲笑了笑。

他把材料放在桌上：“要是与舟愿意签离婚协议，是最快的离婚方式。”

“要是他不愿意，你有分居满一年的证据，也可以起诉离婚。”

周曦垂下眼眸：“姜叔，请您帮个忙。等我走的那天，您再把离婚协议给他。”

从前是她恋爱脑作祟，不可救药。

要是没有了感情桎梏，林与舟还能影响她什么呢？

等做完了切除记忆的手术，她会彻底放下过往，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