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心痛到极致后是麻木。

麻木到了极致后，就剩下了毫不在乎。

所以，我脸带微笑看着小秘书从书房出来。

她还裹着那件朴素的大衣。

但大衣之下呢？

又是什么？

戴瀚阳也出来了。

他在书房的卫生间内洗了澡，吹干了头发。

对上我的眼睛时，一抹深情油然浮现。

比接待员脸上经过千百次培训的露齿微笑还要来的流畅自然。

“晚晚，饿了吗？”

“我给你做饭。”

戴瀚阳从不肯让我操劳，饭菜都是他亲自烧的，尤其是和小秘书谈完工作后，更是迫不及待的为我做美味的大餐。

我曾很怜惜他，他却总是笑着比划。

“给老婆做饭是天经地义的。”

“我要把我的晚晚照顾成一个小公主。”

现在看来，他不过是做了亏心事后的愧疚表现罢了。

满满一大桌饭菜，色香味俱全。

却味同嚼蜡。

他嫌热解开了衬衫上的口子，果露着健硕的胸肌，上面干干净净，没有所谓的红印，甚至没有一丝丝别的痕迹。

但细细观察，却能看到被药膏涂抹的痕迹。

他很小心谨慎。

自以为做的无懈可击。

他的确做的很好。

骗过了我，骗过了所有人，甚至连他自己都骗过了。

可唯独骗不过天意。

所以他倒数着他设计珠宝到来的时间时，我正在倒数离开的倒计时。

还有不到十二个小时！

翌日，天不亮，他就早早去了婚礼现场布置。

八点时他发来了短信，说正在婚礼现场翘首以盼，让小秘书接我过去。

“晚晚，我爱你！”

“今天，你就是最美的新娘！”

小姨派来接我去机场的车，也已经在指定地点等着了。

我正好坐上小秘书的车前往，为这段时光做一个最后的诀别。

乔一一今天格外不同。

褪去了宽大土气的衣服，穿上了裁剪合度的红色礼服，脸上画了精致的妆容，好像开屏的孔雀。

比我这个新娘都光彩夺目。

我多看了一眼，凹凸有致的身材，白皙精致的脸蛋……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她。

“晚晚姐，我接你去婚礼现场。”

“你今天真美！”

她脸上是和戴瀚阳一样的标准的笑容。

在手机上打出了这行字。

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薛晚晚，你别得意，老板宠我一点都不比你少。”

“他为你设计的那件珠宝，我也有一个。”

“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她已经学到了戴瀚阳的精髓，脸上的表情和说出的话可以完全不同步，所以在我面前，也可以和戴瀚阳一样，肆无忌惮！

“哼，薛晚晚，再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已经怀孕了，戴总的孩子。”

“而且是唯一的孩子。”

“老板说了，他不会和你生孩子的，因为和你生下的孩子，有可能也是个聋子。”

“他说什么不想让你以后带一个不健康的孩子，要我看，他就是怕生个残疾孩子让他没面子，让他以后遭罪……”我脸上一直强撑着的笑容，一下子盛开，笑容满面。

笑的前俯后仰。

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在小秘书侧脸愕然时，我缓缓开口：“那恭喜你啊，终于得偿所愿了。”

“呀嘎！”

因紧急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剧烈声响。

乔一一震惊的看着我。

“你，你，薛晚晚，你，你能听见了？”

“对，能听见了。”

我淡淡回复着，摇下车窗招呼了一下，接着道：“我送了你和戴瀚阳一份礼物，会在婚礼现场为你们响起。”

推门下车，走到接我的车前。

专车司机恭恭敬敬将我请了进去。

车辆汇入车流，刚巧路过了我们结婚的酒店。

西装笔挺的戴瀚阳在路旁兴奋的等待着，似乎是心有所感，他看了过来。

他看到了车里的我。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涌上了一丝不安，眼底尽是慌乱。

“晚晚，晚晚，你去哪儿？”

“我们的婚礼就要开始了啊，你去哪儿？”

他跟着车子，发足狂奔，距离却越来越远……
03他回来时，兴奋的红光满面。

说他亲手为在制作的礼物，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了。

“晚晚，那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礼物。”

“是我送给你最好的礼物。”

“我一定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可在我心中，最好礼物，是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我爱你！”。

被记录在录音机里，成千上百句，每一句都是那么的情意绵绵。

可突然之间却掺杂进了他对小秘书的情谊。

也是那么的情意绵绵。

那么的柔肠百转。

他曾经对我说：晚晚，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可录音里，他也对小秘书说：乔一一，只要你乖乖听话，不打扰晚晚，我也会照顾你一辈子。

眼前的他，眸子璀璨如星光，盛满了浓浓的爱意，尽是对未来美好日子的期望。

爱的是那么明显，那么浓烈。

可我知道，爱我是真的，爱小秘书也是真的。

我的眼睛里容的得沙子。

所以他在佛前叩首，额头鲜血直流时，我会毫不犹豫投入他的怀抱，敞开心扉，将一切交给他。

但在听清他的虚情假意后，会毫不犹豫离开。

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还是想问他一句。

虽然已知结果，虽然知道很会疼，但还是想问。

“戴瀚阳，你对我，是真心的吗？”

我没用手语，没有开口。

用笔重重的写在纸上。

如果他能用心来看，他肯定能发现，那一笔一划，是发自灵魂对他的拷问。

但他没有。

“我对你当然是真心的。”

戴瀚阳的谎话张口就来，没有一丝丝犹豫，没有一丝丝徘徊。

也没有一丝丝真心。

他脸上是习惯性的深情表情：“晚晚，如果我对你不是真心的。”

“当初我怎么会敬钟如佛，虔诚跪拜？”

“我怎么会在佛前发下那样的誓言？”

他继续向我表明真心，说还为我设计了盛大的婚礼，会邀请所有的亲朋好友，也会邀请许多媒体。

“那个场面一定美极了。”

“晚晚，和你一样美！”

他目光迷离，沉醉又期待着。

还当即给小秘书打了个电话，让将他做的所有设计都拿了过来，一个个指着给我看。

的确很美，很壮观，很动人心魄。

但我兴趣怏怏。

反而多看了小秘书乔一一几眼。

和这么多年来一模一样，朴实的扔在人群中都找不到。

如果不是她的声音，我实在无法和电话中那个放荡的女人联系起来。

“不行，这儿不够好，需要改一下。”

戴瀚阳突然一脸焦急的向我打了个手语，带着小秘书去了书房，他说要让婚礼尽善尽美。

要给我这个新娘留下永生难忘的美好。

我无所谓的看着他关上了书房的门。

举目四顾，偌大的别墅内是我点点滴滴的过往，堆积成一个美轮美奂的粉色泡泡。

可泡沫终究是泡沫。

我不准备带走任何东西，离开的时候也会无声无息，所以我让小姨派来接我的车，换了地方。

除了此处，哪里都可以。

发信息确定接我地点的细节时，书房方向传来了声响，越来越响。

在我不可思议转过头时，那情欲之声穿云破月，震耳欲聋。

我呆若木鸡。

身上好像被施了定身法。

动弹也动弹不得，只有眼泪不自觉的大颗大颗落下，一滴一滴重重的砸在地板上。

只有一门之隔啊！

就是一道没有丝毫消音功能的普通木门啊！

他欺我听不见！

他挡住了我的视线，就以为挡住了一切。

每次都会以谈工作为由，一个电话将小秘书召来，关在书房里。

把他的肮脏龌龊隐藏的天衣无缝。

可戴瀚阳，你无数次口口声声说你爱我的。

你曾无数次抱着我说绝不背叛。

你曾在佛前发下毒誓的。

你就真的，不怕天打雷劈？

我突然想明白了。

他的报应，要在我身上应验。

所以，就在明天，在只有他结婚典礼上，我要送给他一个“礼物！”

一个让他终生难忘，又悔恨终生的“礼物！”

……
在戴瀚阳的圈子中，没有人不知道，我因救他变成了个聋子。

也没有人不知道，戴瀚阳爱我胜过了他自己的生命。

为了给我治病，他带我走遍祖国山河，遍寻名医。

他不惜重金为我建造医院，邀请世界上最好的医疗团队，独为我服务。

当所有医生都摇头说：除非有奇迹……他三步一叩首，踏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磕的头破血流，登上了佛山，为我祈福。

他说：“我愿意用我的所有，换取晚晚能听到世界的声音。”

他的爱感动了上苍，我真的听到了！

却也听到了他和他小秘书之间的痴缠暧昧。

“晚晚是我此生挚爱。”

“但谁规定，男人一生只能有一个挚爱？”

我转身离开，此生与他不再相见。

而他曾经在佛前发下的毒誓，一个个如惊雷般落于他身。

……01“晚晚，你是不是来过我办公室？”

“晚晚，你怎么走了？

你现在在哪？

给我发个定位，我去接你。”

“晚晚，我爱你。”

……刚从办公大楼出来，戴瀚阳的短信就连绵不绝的发了过来，代表了他对我担心和宠爱。

以前我很会沉溺于这种情绪之中，觉得自己总算没有所托非人。

可现在屏幕上闪动的文字，却刺的我眼睛通红。

“我爱你”是他每天都会对我说的。

十遍，二十遍，上百遍……他说他对我的爱意，不仅要放在心上，还要挂在口中，所以他十年如一日般对我倾诉，不厌其烦。

尤其是我为救他，刚失聪时，听不到声音的我，封闭了对整个世界的心门。

他总是眼眶通红，真诚热烈的向我表白。

用笔在纸上写下。

用键盘在电脑上敲下。

用刷子在我们婚房的白墙壁上涂绘出。

“我爱你！”

他为了我学了手语。

在一个个挑灯夜读的晚上，他把他自己关在书房，笨拙的练习着。

他学会的第一句手语，也是：我爱你。

他说，他会爱我到天荒地老。

哪怕以后我的病真的治不好了，他也愿意在和我在无声的世界里，说着只要我们才能听得懂的悄悄话。

他说要努力变成我生命中的一道光，带着我在死寂的世界里砥砺前行。

可不断回响在脑海中，他和小秘书之间的声音，把这束光变成了一柄利刃，将我的一颗真心搅的七零八碎。

我拿出手机，打了一个越洋电话。

“小姨，我现在想去找你了。”

“现在？”

“是。”

“胡闹……”小姨斥责，却在话出口后，后知后觉，语气一下子变得惊喜激动：“晚晚，你，你，你能听见了？”

“是，小姨，我能听见了。”

这个消息，我本想第一个告诉戴瀚阳的，但现在没必要了。

“好好好，小姨给你办理手续，小姨给你办理手续……”电话那头，小姨泣不成声，却顿了一下。

“那戴瀚阳怎么办？”

“他不是刚刚向你求婚了吗？

还引发了那么大的动静。”

是啊！

那么大的动静！

戴瀚阳的求婚在网络上疯传，他更是斥巨资购买了广告位，恨不得向全世界的人都宣布。

现在随便一抬头，就能看到滚动的大屏上，都在播放我们的爱情。

他不惜代价包下了一片海域，打造成了如梦似幻的童话场景，漫天绚烂的烟花，见证着他的真心。

他一身笔挺西装，单膝下跪。

因激动，连熟稔于胸的手语都磕磕绊绊了起来。

“晚晚，我爱你，嫁给我吧。”

“往后余生我就是你的耳朵。”

无声的海边求婚，让很多人泪目。

大家都说：他对我的爱没有声音，却震耳欲聋。

视频上传到网络上后，所有网友都盛赞他是个难得一见的好男人，干干净净的恋爱史，知道感恩，对我不离不弃。

他对我的爱，可以直达天庭。

他真的感动了上苍！

所有医生都说只有奇迹才能让我痊愈，而奇迹发生了，我突然能听见了。

我能清楚的听到整个世界的声音。

但我最想听的，是他的声音。

我穿过纷扰的人群，奔行于喧闹的都市，眼含热泪进了他的办公室。

我想听到他千千万万遍，通过各种媒介对我说过的那三个字。

他的声音传来。

“我爱你！”

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甚至连音色都不曾有丝毫的差别。

可，为什么那么暧昧？

充满了情欲的挑逗！

“你这个小妖精，我爱死你了。”

暗门后，两人交织的声音，在我刚恢复的耳朵中不断放大，放大。

好似天上滚落的惊雷，重重的击打在胸口。

我不可置信，旋即泪流满面。

终究没有推开那道暗门。

这个口口声声说着“我爱你”的男人，终究将这句我奉为信仰的话，当作了随口讨好的糊弄。

我不会犹豫，也不会为他遮掩。

“小姨，戴瀚阳出轨了。”

“我要离开他，让他永远都找不到我。”

……
02在回家的路上，戴瀚阳找到了我。

车子甚至都没有停稳，他就急匆匆跑下来将我抱在了怀里，各种说着担心我的话，眼眶都有些微红。

“晚晚，都怪我忙，没有陪你。”

“让你一个人在外面。”

“对不起。”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肩膀一如既往的宽厚，连身上的味道都很熟悉，熟悉到没有一丝异样。

好像他什么都没有做过。

可声音不会骗人！

“晚晚，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鲜花……”一回头，成束的百合花清雅的舒展着，芳香袭人，将抱着花的小秘书映衬的暗淡无光。

宽大又土里土气的衣服套在身上，显得是那么普通又平凡。

唯有一张脸很是清秀，像个邻家妹妹。

我也一直是将他当作邻家妹妹真心对待的。

她却在我眼皮底下，偷了我男朋友。

一股酸涩堵胀的滋味涌动起来，我强忍着，但眼泪还是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晚晚，你到底怎么了？”

“谁欺负你了吗？”

如往常一样，他姿态夸张，好像耍宝般的不住劝慰，在带我回到家，看到了茶几上摆放的育儿手册时，恍然大悟。

“晚晚，你别焦虑，我们会有一个健康的宝宝的，等过两天我们结了婚，我们就开始造娃。”

“我们的美好才刚刚开始。”

他眼神中尽是对未来美好的憧憬，模样真诚的让人舍不得打断。

但他不知道，我们之间不会有孩子了。

也不会有未来了。

小姨发来了短信，机票在三天后的早晨，那本来该是我们大婚的日子。

原来连老天爷都为我们安排好了。

这场我和他都曾心心念念的婚礼，注定了我不会是他的新娘。

“晚晚，谁的信息？”

戴瀚阳询问。

但还没有来得及像往常一样凑过来看时，他的电话先响了起来。

他冲我晃了晃，上面的备注清晰的写着。

“周老板！”

戴瀚阳对我说过无数次，周老板是他生命中的贵人，若不是周老板鼎力相助，他不会有今日的事业成就。

所以每次周老板来的电话，他一打就是半天。

他接了起来，还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那头传来周老板的声音。

“哥哥，你今天弄疼我了。”

我募然愣住，心脏顿时像被人狠狠攥紧，疼的鲜血直流。

“谁让你这个小妖精穿品如的衣服的，不过，我倒是很喜欢，下一次你再穿给我看。”

他面容淡淡，说出的话却是恬不知耻。

见我茫茫然站了起来，又立即冲我露出了一个深情的眼神，竟然看不出一丝虚情假意。

温柔的连他自己都要融化掉。

可小秘书娇媚到骨子里的柔情蜜意，和他不断挑逗的声音，在我耳朵中炸响。

越来越响。

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的可怕。

他是怎么做到的啊？

在和我深情对视的时候，又光明正大的和小秘书调情？

我突然就没有了打断他的欲望。

阻止只需要一秒，但为做下错事的悔恨痛苦却需要一辈子。

我要他下半辈子都时时刻刻忘不掉曾经在佛前发下的誓言。

“……否则天打雷劈！”

我回身进了主卧，紧紧关闭了房门。

可两人越来越火爆的声音还是透过门缝，源源不断的透入我耳中。

“哥哥，你就要结婚了，今天能陪陪我吗？”

“好，换好衣服等着我。”

戴瀚阳推门进来，甚至都没有挂断电话。

挥舞着手语向我比划着，说周老板有一个重要的工作，需要他现在去帮忙。

“晚晚，我出去一趟。”

“你自己在家里乖乖的啊，等我回来。”

他想亲吻我的脸颊，被我不着痕迹躲开时，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出了门，奔向璀璨的夜市。

就如同他当初带着满身星光奔向我。

我曾无比渴望能听到世界的声音。

可真听到了，才发现一切都是被营造出来的梦幻泡影。

戳破后徒留下满地的肮脏，在我心头划出一道道鲜血淋漓的血痕。

……